2010年第4期 总第17期 PART 1


2024-03-29

学术专题

新时期·中国水彩艺术创作研讨会

时间:2010年10月22日14:00-17:00

地点:宁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

主持人:黄铁山

黄铁山(中国美协水彩艺委会主任):

  本次新时期水彩艺术研讨会现在开始。此次已是第九届全国水彩、粉画展,从第一届至今已经过去24年了。在此期间,中国的水彩、粉画艺术得到了极大发展,水彩、粉画展的起源是1985年的“全国第一次美术家代表大会”,九位老水彩画家联名提出举办全国水彩画展的提案,其中包括古元先生、李剑晨先生等,之后有七位老先生先后过世,现在只剩我与朱辉。这个展览延续了九届,在全国有着深远的影响。我们水彩艺术的发展就是以这九届水彩画的举办为脉络,构成了新时期中国水彩的面貌。

  今天的研讨会领导也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宁波市委宣传部的王部长,中国美协的分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吴长江也参加了本次会议。有请王部长致辞。

王桂娣(宁波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

  各位领导、美术界的各位专家、朋友们,金秋十月,宁波美术馆连续迎来了“沙孟海奖——第七届全浙书法大展”,以及第九届全国水彩、粉画展。这为甬城市民献上了一场美不胜收的艺术盛宴。两场高规格的艺术大展汇聚了我省书法家和全国水彩、粉画家的精品佳作,展示了宁波书坛、画坛的累累硕果。在此,我谨代表宁波市委宣传部的宋伟部长(正出国访问),向到会的各位美术界的领导,权威专家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第九届全国水彩、粉画展”的代表、获奖画家表示热烈的欢迎及衷心的感谢。

吴长江(中国美协分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

  宁波市宣传部、文联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平台,《中国水彩》杂志以及宁波美术馆大型的展示空间是有力保障,因此这一届水彩、粉画展得以顺利开幕。

  今年以来,中国美术家协会组织了近250多位著名美术家到边疆、革命老区写生;十一月份还将组织40岁以下的青年美术家赴玉树、汶川等灾区写生。这具有两方面的意义。其一是了解这些地区发生的变化,其二是期望美术家提高专业创作水平。去年,“第十一届全国美展”展出之后,多方面媒体反映创作照片化,缺少生气(这里我主要讲除了取得的成绩之外,存在的问题)。对于我们的创作,美术界与全国广大的美术爱好者都有这样的期待,希望在这一时期水彩、粉画有一个更好地发展。比如,11月份赴玉树等灾区去写生,反映灾后重建的情况,诸如此类对于地区的重建、新农村的发展,我个人认为,美术家们在反映或是关注这方面的力度上显然不足。现在的作品往往给人以这种感觉:画得很好看,但是让人看过即忘,不能留下较深的印象。这不是形式上的问题,艺术创作作为文化的财富留存下来,才能对民族文化的发展起到作用。我一贯的观点是,艺术创作需要用生命来完成。如果仅仅是找一些新奇的玩意,或者说画一两张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是容易做到的;如果想以画谋生,则更容易做到。眼下经济繁荣,美术品市场也很活跃,作画维持生计不是个大问题,但恐怕这也不是大家的一个终极目的。作为美术家,真正能拿出有影响力的作品,对于自己或是社会都是非常重要的。

  美术家身处这个时代是幸福的,国家对于美术家十分重视。美协组织赴新疆写生,就受到张春贤书记的接见与宴请,去甘肃受到陆浩书记接见与宴请,首先介绍当地的人文历史与今天的发展,尤其是新疆具有特殊意义,关系到国家与地区的稳定,这些同美术家有关系吗?我认为不仅是有关系,而且是非常重要。在整个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美术家不能视野短浅,把掌握的技术发挥出来就算完事,这是不行的,也不容易诞生出好的作品。美术家应该关注社会的发展、生活的变化以及身边的人、事。九十年代就有这样的论调:(美术家)画好身边的人就行了,身边不也是生活?为什么非要跑老远去深入、体验生活?其实,生活总有它的(特定)面,走进不熟悉的生活,接触到不熟悉的人、环境,眼界,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人,就愈加“厚重”起来,人之所以需要去旅行,就是这个道理。作为美术家,不熟悉、不了解情况,就没有相应的境界,闭门造车,对于美术创作的诸要素,也不能发挥地淋漓尽致。

  以水彩为例,2005年我在卢浮宫看到丢勒画的《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由于是对方副馆长带队,我得以靠近该画,近距离欣赏,感慨良多。这是一张600年前的水彩,欧洲人把它作为文化财富留存下来,精心保管;反观当今我们的美术家,尤其是其中较为年轻的,在大展上也能入选,乃至获奖,但差距依然巨大。在我看来,这批中青年美术家需要在两方面狠下功夫:一是抓紧时间了解社会的发展,了解普通百姓生活中发生的变化,不是指要画“红光亮”的形象,而是画作得先感动自己,才能真正感动别人,艺术创作不能虚情假意;二是按照艺术发展的规律,认真研究发现当今水彩画中存在的问题。针对这方面水彩艺委会做了很多工作,各种展览会、研讨会进行地有声有色,包括刊物,都做得非常好,而且对于这次展览,更是将水彩的尺寸进行放大,展示了有别于以往的水彩画,但是,其中有些问题仍有待于深入研究。比如,水彩画大之后,能不能控制得了?这关系到画家自身的水平与能力,有些画家画得大就显得空了,水彩的画册看着挺好,原作却苍白无力。不仅仅是水彩,其他的艺术形式,受到商业运作等的影响,也会波及到艺术家的创作,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更受人关注,有时用些特殊的办法,技法上的更新,这些都无可非议。但是,归根结底要去研究水彩怎样才能增强自身的表现力,水彩有没有特定的语言?哪些方面更有利于自己的发挥?水彩只是一种方式,有些美术家持反对意见,称水彩太像油画,也有些美术家提倡水彩要画得简洁、流畅,像古元先生的水彩,虽只一两种颜色,但给人感觉非常丰富,很有意境。各种可能性都可以去尝试。过去不常用丙烯、水粉来作画,像袁运甫老师五十年代的水粉画,现在看起来也很不错,保留得也很好。现在大家的创作条件好了,用的是国外生产的材料,能保持更长时间。接下来不妨研究一下色彩的规律、表现的方式,也可以尝试借鉴其他画种的优势。现在,很多画作表面上非常好看,也有自己独特的表现方式与风格,但是,最终目的还是让观众看了之后能感动,其它的只是手段。

  有些作品画得不错,但是让人感觉莫名其妙,有凑成一堆,张着嘴,瞪着眼,看后不明所以。当然,每个时期都会有各自的经典留存下来。反过来说,现在评价这个时期的作品为时尚早,比如我们现在说董希文的作品好,叶浅予的作品好,那是经过时间与历史积淀下来的,过十年、二十年,再看现在这个时期,能不能有大家都觉得有份量的作品留下来,这是美术家须要为之努力的。像14世纪的杨•凡艾克在画框上留下一句“尽我所能”,表达了那个时代的美术家或者更贴切的是画匠的一种精神。众所周知,他是用生命完成艺术创作,从那时起有了油画,那么我们的美术家能不能在当代,在几十年积累的基础上再攀高峰?创作出一些好的作品,这就需要花时间去研究。画家除了会画照片之外,连好坏都区分不了,那还画什么?画照片也觉得麻烦了,索性用电脑打印出来,再修改修改,……这当然也是一种创作方法,无可非议。我不是反对用照片,我们过去画画也用照片,德拉克洛瓦也用,德加也是,但他的画完成之后不像照片,我认为,所有的手段都是传播思想的媒介,照片不是最终效果。包括绘画能力与技法,比如,画美女能吸引眼球,也有市场,单是脸画得好看,身材、腿与脸衔接不上,这些方面容易被大家忽略,这就需要研究解剖,说难听点得加深基本功。比如,这次组织美术家去革命根据地写生,但是因为时代的关系,很少动手了,画就显得简单、一般,需要引起美术家的注意。像德拉克洛瓦在创作之前都有水彩画的草图、速写,他凝结成创作思想的稿子,都是用水彩完成的,总而言之,画家还需动手,诸如研究色彩关系、作一些构图、尝试用不熟悉的方式来创作,一个美术家的厚度,是靠千锤百炼出来的,即便是最后形成了一种自己的风格,如果没有生活积累、四处闯荡,经历简单,作品便不可能深刻。

  黄老师经常组织去写生,我倒建议,除了画风景,倘若能画些人与人的组合或许会更好,美术家要多去国外的美术馆看看,我们与国外确实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比如历史画,画一两个人可以,一画多,毛病就突显出来了,但是国外的那些鸿幅巨制是画上百人,像俄罗斯画家画拿破仑与库图佐夫打仗的场面,画得那么生动,他们处理关系的能力比我们好太多了。我们的一些画家画不好,变点形就成了自己的风格了,但变形的最终目的也是要打动人。

  我认为,中青年美术家仍需努力,不能因为得奖便自以为是,它只是对你们在某一阶段的认可,仅此而已。更多的情况是,这次得了奖,接下来却画得苍白无力,甚至不能入选,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此外,还需亲近生活,当然,抱条狗,穿件狐皮大衣的美女这类生活你想画也可以,但是没有多大意义,毕竟最感人的还是人与人之间朴素的情感;至于要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现状,就要深入去了解他们,与他们交流,感受他们内心的真正想法,这样创作出的作品才真实感人。

王维新(中国美协水彩艺委会常务副主任):

  当今这个开放的时代,信息的发达、科技的进步正深刻影响着艺术的发展,也逐渐影响着传统艺术的转型。艺术是文化中的敏感部分,水彩作为一门有着优秀传统绘画底蕴的画种,同样全面地反映着这个时代的激情和困惑。面对古与今、西方与东方等不同观念、理念的格局,如何坚持多元性的求真姿态,如何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和超越,是值得深思的。

回顾前几届全国水彩、粉展的成果,大家都有目共睹。本次第九届展览在有些方面还是不错的,画得比较轻松,方法更加多样。今年的展览是第九届,九者,阳数之盛,在这九九归一之际研讨新时期水彩、粉画的时代特征与面貌,是很有意义的。

  几个月前看了江南水乡朱家角的“国际水彩画双年展”,外国画家画我们中国的风景,同中国的画家画自己家乡的风景感觉没什么区别,令我深有感触。地域性、画家自身的个性、民族性应该是天差地别,但在双年展中差异得不到体现,这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此次研讨会目的是希望对本届之后的水彩画的发展提些指导性的意见,期望在下届全国性的展览中有所改观。

林 木(四川大学美术学院院长):

  刚才吴书记的观点,看似老生常谈——深入生活,表现现实,事实上这些确实被我们当今的艺术家忽略了,我们离开了艺术的原点。我本人发表了几篇文章,也谈到这个问题,艺术家必须表现自己在现实中的特定体验,用特定的方式,形成自己的艺术个性。

  现在很多艺术家不是按感受来作画,而是从套路出发。比如,改革开放的三十年,社会大发展,有多少艺术家去表现过呢?当代的艺术家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人民生活欣欣向荣,当代艺术家却大多表现生活的灰暗、滑稽、愚昧,这又是一种套路。我个人认为,那些艺术家不太关心国家的发展,总之,就目前艺术界来看,套路倾向比较重,水彩画也未能幸免。诸如大同小异的雪景,单个的人像,废弃的工厂等等,我相信,水彩画家在全国各地,所感受到的应该是非常不同的,为什么非要这样画呢?是因为这些年来大家都这样画。又比如,这次的展览中还看到“大头小身子”的类型,这在每个画种中都能见到。八十年代,我在四川美院就说为什么老这么画?从1987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年了,还在继续画,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所以说,我们的好些艺术家不是按自己的感受、体验来作画,而是按照模式去作画,这是一大问题。

  吴书记又谈到水彩能不能画大、画复杂的问题,令我想到张大千先生提出“画家之画”的说法。最近国画界出现了新动向,国画的工笔设色近二十年来越来越活跃,比重越来越大。而水墨写意则是越来越“边缘化”,去年的“十一届美展优秀作品展”,水墨写意的就只有几幅,而且不是很“标准的”水墨写意。姑且不论它的好坏,现实就是这样。这种状况还是在水墨写意的评委占多数的情况下发生的。当时吴山明、刘国辉也在,刘国辉说:“没办法,写意画没几幅能入选的。”这种现象和我们水彩也有关系,水彩是容易被看成是小品的画种,水容易干,导致纸上画的水彩不能画得太大,因此,水彩画往往就是小幅,玩玩水味,久而久之,给人留下小品的感觉。但是,最近,特别我们一些年轻的画家,开始朝复杂化方向发展,技法复杂了,难度增加了,这是个好事情,另外,把作品的尺寸放大到1.8米,是很值得称道的,大家都试图画大幅作品,难免有些人不适应。今天我在展厅里看到好些作品,是将小品放大,以小品的大小来看还不错,一放大就显得“空”,本次参展的作品有不少可能只取画面的局部,效果会更好。这种情况就要引起画家的注意了。只喜欢画小品无可非议,但是要在自己有效的尺寸范围中,不要一味画大,小品就是“品小”。我也注意到有些画家,也喜欢画大,令我想到张大千先生提出“画家之画”的说法,是具有专业水准的画家的专业作品,是非专业画家画不出来的。尺幅大些,造型复杂些,这种具有专业水准的画就是画家之画。张大千本人就是实践这句话的典范。临走之前,八十多岁,他创作的《庐山图》就是巨幅画。为了完成这张作品,他甚至将房子都拆了。作品完成之后不久,他就离世了,他用他的生命实现了“画家之画”的诺言。以往我们作品都是文人之画,文人之画属于票友之画。但是这种风气遗留至今,就形成了现在“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之风。今年“历史题材创作”效果不理想也与这股风气有关。参与创作的绝大多数画家平常并不进行这一类型的创作,为了争取国家项目,也来凑热闹,他们画画功底其实还有所欠缺。所以这个项目效果不佳,是可以理解的。

  尺幅放大,也会出现新的问题——水彩画能不能进行大尺幅的创作?这让我联想起十五年前去世的川美老师雷洪先生。水彩画创作需要在干透前完成,但雷老师的画画有个特点,他从一点局部开始画,这点画完后他可以向上下左右生发、延伸开来,全部结束后,稍加整理就是一幅完整的画,从理论上讲,按照他的创作方法,他的画可以画无限大。他创作都是采用全开大小,但他仍不满足,为这事他还与我探讨过。我建议他要么去造纸厂造大纸,要么用布画,因为布可以拼接。后来他采用第二种办法,开始在布上进行实验。经过反复实验,他终于成功了,完成了那幅获得特等奖的小画。原本他成功后,他试图放大尺幅,创作一张大画,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成功就遭遇意外,离我们而去。雷洪的例子说明水彩并不是不能画大,而是你的技巧和经验要达到能够掌控的程度。所以,长江书记刚提到历史画,历史画要求人物多,人物一多,在水彩作品中就比较少了。画面一大,就接近照片,展览中这种作品不少。甚至不少作品直接将照片进行喷绘,然后略为加工,上点水彩或者油彩就成为一幅油画。所以现在要写实,问题并不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大幅的作品中保持水彩语言的特性,这是最难的!本次展览的大幅作品基本都是利用照片确定形体后,采用用水彩方式慢慢抹,慢慢擦,制作出来的。试问这样做出来的作品还有水彩的意味吗?作为水彩,水、彩、笔、纸这四个特点都要加以考虑——透明、清新、渗化的水性感觉是不可缺少的;潇洒、灵动、富有节奏、韵律的笔味也是多变的……我清晰记得蒋跃先生早年创作的一幅人物。那幅作品场面大,人物多,画面之潇洒、之灵动是不可言喻的。

  “彩”,水彩的“彩”不能与油画相提并论。水彩之“彩”有自身的特点,更为概括。本次展出作品有不少看起来更似油画。我觉得如果水彩画得像油画,不如直接去画油画。假如你想表现色彩的丰富性和厚重感,是又何必画水彩呢?水彩画家画水彩正是因为水彩具有其他画种不可替代的一种审美特征。无论画何种画,只要采用水彩这种媒介,就应该将她的这种特性表现出来,若非如此,你何不换一种媒介去表现你所想要的效果呢?中国画中有种说法用是羊毫笔画出钢笔的线条,但是真这样了,为何不直接用钢笔去画呢?

  综上所述,我们如何在水彩画中倡导“画家之画”?如何在大幅复杂的创作中展现水彩的特点?这些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之一。当然大幅复杂作品只是我们创作方向之一,小幅作品仍然可以创作。年轻的创作队伍,更应该贴近现实生活,这种贴近不是玩几笔就可以完成的!张大千在国画中提倡“画家之画”,水彩亦可以效仿之,努力提高自身技巧。下次展览我们可以尽量避免套路,多些有熟练技巧同时又能表现现实生活的作品。在今后展览中倡导年轻人表现现实生活,水彩画还大有可为,还有很大发展空间。谢谢各位!

尚 辉(《美术》执行主编):

  我赞同王维新先生的观点:第九届水彩粉画展是中国水彩画道路的一次总结,也是面向新世纪的一次前瞻。

  新时期中国水彩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第一,小画种也能表现历史题材和现实生活。我们印象中习作性、轻音乐、轻骑兵似乎一直是水彩画的代名词,作为一个小画种,我们习惯于强调她的抒情性,生动性,在表现历史题材,表现现实生活方面她似乎存在先天的缺陷。但是这三十年来,我们通过水彩画展览看到了水彩画的进步。在世界范围的水彩画领域内,只有中国把水彩画作为重要造型艺术品种来表现现实生活。这就是中国水彩所取得的巨大成绩,值得充分肯定。通过本次展览我们看到水彩画同样可以贴切地表现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表现抗洪救灾,表现都市生活,等等)。我认为任何艺术的发展都离不开现实生活的表现,通过对当时、当地人文情怀的展现,进一步加大对这一画种艺术语言的发展和探索。

  第二,水彩艺术家创作过程中从对“水”性特征的热衷转向“彩”性特征的关注。在七十年代以前,水彩画更强调“水”的特征。中国画强调“水”和“笔”,所以中国画与水彩画有着天然的联系,众多的水彩画家也画中国画,中国画家也会画水彩画,正是因为这种对“水”与“笔”的共同追求,二者之间有着异质同构的关系。这是以往水彩画的面貌。

  新时期的中国水彩画到了第九届全国美展发生了转变,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水彩画从重“水”转向重“彩”。我们以往忽视的水彩画也可以表现丰富的色彩重登舞台。正是因为这种转换,使得水彩具有更强的表现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转变本次展览才得以出现今天的面貌。

  第三,由于当代艺术观念的介入,水彩画吸收了新的观念和思想。这种介入首先体现在材料上。本次展览材料丰富性大大加强,水彩、水粉、丙烯、粉画等各种材料纷纷出现,承载媒介呈现出多样性,水彩纸、画布等都出现在今天的展览中。当然这并不重要,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是艺术家对水彩的表现范围和运用材料的有意识拓展。将水彩画局限在水彩纸上是我们思想不够开放的表现。在媒材丰富的同时,表现观念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多元性,不仅仅局限在写实,有些作品可能是具象的,但是它所表现的是心灵的世界,是一种梦幻、超现实的境界。

  今天我们通过这次展览和研讨会来回顾新时期以来水彩画发生的三个变化是有意义的。换句话说,这次展览也是对三十年来水彩画发生巨大变化的一次检阅。

  在我们检视水彩画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这个展览也让我忧虑——中国水彩画乃至世界水彩画的发展路向并不十分明晰。所以我觉得今天的研讨会的主题应该是水彩画今后该如何发展。这是我个人忧虑的结果,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大家的思考。我们可以与其他画种做一个横向比较。中国画方面,每年由中国美协举办一次全国国画大展;版画界每两三年也有全国范围的版画大展;油画方面,主要是由中国油画协会组织的定期或不定期的有主题性的大型展览。在这些年度或者定期举办的展览中,我觉得最好的是油画。油画展览虽然不定期,但是每次展览他们都可以提出有针对性的学术问题,由这些问题提出学术命题,就这些命题展开创作,探讨中国油画的发展路向。油画协会举办的专业展览学术性最高。版画方面也做得不错。再看我们水彩画,也注重学术探讨,鲜少夹杂市场因素,对于帮派体系或者人为关系也并不看重,这是我们水彩画团结,有学术朝气的体现。

  本次展览与这些并无直接联系,通过展览我们看到出现的问题,刚刚长江书记和林木老师都谈到了画展有一个突破——画幅的变化,由原来的全开纸放宽到1.80米。在展览前言中也将其作为学术方向提出,言下之意,画面的扩大是我们取得的成果之一。对此我并无反对的意见,我们其他画种也一样,随着建筑空间的扩大,画幅也随之增大,这是满足现代观瞻需求的需要,但是水彩画艺委会作为一个专业指导机构,在强调适应现代视觉审美诉求的同时可能还要强调艺术性,艺术性是画面中最重要,而画幅大小次之。本次展览获奖的都是1米以上的大型作品,这可能会给艺术家们造成误导——让以后的艺术创作走向比大的趋向,不是在艺术创作中一分高下。刚林木先生也详细地给我们阐述了水彩画不易画大的原因(由工具材料决定的)。有些画种是不易画大的,比如当代中国画发展中的一个现象:大写意绘画越来越少。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很多,有美术教育的因素,有当今书法用笔的影响,而我觉得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的画幅过大。画幅大,反观我们的工具毛笔,小得很。毛笔的大小是有限度的,更重要的是每个人的气量、气度也是有限的。从古到今我们所熟知的大写意画家往往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怪才,不能为时代所接受的人物,我相信他们内心的膨胀、内心的狂野是我们一般人所不具备的。所以“画面大”与“笔”小之间的矛盾自然凸显。当年我在上海美术馆收藏过赵龙的作品,那时我就十分欣赏他的作品。他善于在不大的画面中表现东北风景独有的凝重、苍茫气息,艺术气度把握得恰到好处。这次他的作品大,我觉得如果画面缩小1/3,画面处理相对容易,就不易出现污浊的情况。凝重不等于污浊,水彩的凝重不等于不透明,我觉得存在很多误区。我仅举赵龙这个例子,假如他的画面小些,水彩技能的发挥,画面的把握会更优秀,而且境界的传达会更饱满、充分。所以画面的大小是值得我们今天警惕的问题。我们在引导水彩画发展方向时,我们要适应今天的建筑环境,有能力、有气量画大画幅作品就画大,比如说陈坚的作品,他的人物比真人还大。不是说画大都好,也不是说画小都好,作品的好坏取决于每个艺术家能否掌握好大小的尺寸。希望这个展览不要让我们误解只有画大画才能获奖。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刚说过新时期中国水彩画的第二阶段是“水”性向“彩”性的转变,但是通过本次画展,我发现连“彩”性也缺失了,对此我十分感慨。当我站在开幕大厅,环顾本展的获奖作品,只感觉灰灰的,没有色彩!中国画虽然没有色彩,但是墨分五色而呈现出的透明度,那种从极简中看到的丰富的色彩变化,鲜明的对比,这是中国画的高妙之处。水彩画没有中国画的笔墨,“水”性也已经缺失,“彩”性也没有,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我归纳了下,这次展览体现的是“杂”性。我们非常开放,吸收了众多的绘画语言。有作品似乎和中国画的工笔人物画一样,很有可能作者是画中国工笔画,而更多人画的是油画,可能作者本来也是画油画的。但是我觉得水彩画这样一个纯净的学术阵地不应该成为其他画种画家参加全国性展览的敲门砖。很多人入选全国美展没有在油画、中国画入选,而是在水彩画中(入选)。我们要借鉴其他画种语言,这种想法是非常好的。前几届的全国美展、水彩画展都有几件出彩的作品,令世界绘画领域拍案叫绝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产生都是以水彩为主体意识,然后有意的借鉴其他绘画语言。然而在本次展览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在学习、借鉴的同时,将水彩画自身的特征削弱了。刚刚长江书记、林木先生都谈到这点,这是需要我们警惕的问题之一。

  水彩画究竟有怎样的特点,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但是我想强调的是我们该学习油画和中国画的(特色与精髓)。中国画为什么最讲究笔墨?李可染的积墨积得如此厚,但也绝对不是一团黑,而是黑中透亮,那种轻快感、透明感是水彩所拥有的。可惜我们现在水彩画为了强调“彩”性,追求丰富的色彩变化,反而变得污浊、邋遢,这不是水彩应有的品质。有色彩不等于用笔一定邋遢,色彩不透明,这是不对的!陈坚的作品中也有黑色、深色,那种透明感不就很好吗?还有黄(铁山)老师的作品也是这样,意境凝重,极具中国文化品格,作品透明轻快中呈现出一种凝重感。

  这个问题就是要强调水彩画的主体,无论吸收怎样的绘画语言,水彩画的主体不能丢。我们是否可以召开一个小型的水彩展览和研讨会,将内容去掉,着重谈论水彩画的本体语言。水彩画的本体是什么?在接受油性丰富色彩考验的同时,还能保留多少水彩本身的透明感和轻快感?另一方面,水性特征和用笔特征也是水彩的优秀传统,虽然这三十年的发展很好,但是也不尽然,有些“水”性特征也是不能丢弃的。今天这么多作品参展,在我脑中最好的可能还是古元的风景,王肈民的水彩静物,吴冠中的江南景色,这几件作品都不大,但是用笔的洒脱,凝重的境界,简约的形式,……都是不可比拟的!今天的展览是一个风向标,是一座承前启后的界碑。我们需要对水彩画的未来进行探测和把握。

  由于尺幅的变大,画家在无法把握的情况下只能去制作,以往那种即兴写生的酣畅淋漓之感完全消失。我觉得假如我们的获奖作品中有一两幅小而精,笔、色都十分精道的水彩画,这次展览会更加完整。

  由于尺幅大而造成的制作性,林木先生对此谈了很多,这种制作性也反映了一定程度的抄袭性。无论是获奖作品还是入选作品中都有,作品中有学习郭润文油画,学习范勃油画的,有像忻东旺的,……就是将有个性的油画语言转化为水彩画、水粉画而已。这就出现了第三个问题,这种制作性让作品艺术性、个性、文化性随之消融。简言之,我们作品画得是一个表象世界,是一个具有水彩的技巧和水彩颜色的画面,而画面背后艺术家的追求和文化修养却很难读出。王肈民的作品透出他的文化修养,我喜欢黄铁山老师的作品,不仅仅是他画的山和云,而是他作品中唐诗宋词的境界,画面中流露出的中国文化韵味。陈坚的作品我也喜欢,他的作品不是简简单单的对一个人物的再现,他秉承艺术家的情怀,对对象简约化处理,在写生过程中将自己的精神与对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又酣畅淋漓地,有节制地表现在画面上,达到这样高度的作品在展览中我们看到得很少。王维新老师这种大写意似的,在虚幻与现实,写意与写实之间的作品更是将这种淋漓之感尽显,还有赵云龙的作品,他采用中国画写意的笔法。所以我希望水彩画在表现现实生活的同时,不要丢了中国特有用笔特征,这是西方画家很难具备的。我们画什么,用什么材料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先是件高妙的艺术品。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所有的艺术家都可以跨界,可以打破画种间的界限。这个问题最终的解决还要靠我们艺术家提高自身的艺术水准和文化修养,在此基础上才能将自己的艺术技巧与艺术表达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这些是我的感想,直言不讳,如有过重的话语和不对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黄铁山:

  非常感谢尚辉老师的建议,单是水彩界的画家聚集在一起也不会谈出这样鲜明而深刻问题。俗话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身处圈中,对于发生在身边的问题可能更认识不清。各位理论家的想法对我们启发很大。下面请黄河清老师谈谈。

黄河清(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其实昨天晚上我们在咖啡馆就已经开始研讨了,我也谈谈我的感想。

  展览呈现出一个粗略性与精细性关系问题。这次展览的评选倾向于精细,就像刚刚尚辉谈到的“制作”,而粗略性或者说写意性方面稀缺,作品不多,且评委的肯定也不多。评委似乎更喜欢精细的、制作的、大幅的作品。当然我们昨天也谈到大幅作品不是不可以,大幅很难画,易画空。现在出现的问题还不仅仅是空,大幅还容易出现制作的情况。获奖作品中具有水彩特点的作品较少,而我个人认为展览中不少具有水彩特征的作品反而没有获得肯定。比如作品《三个女人》,作品尺幅不大,但色彩丰富,水彩韵味浓烈。也许他的题材采用是三个现代女子,而非主旋律,但是这三个形象对画家而言定是具有冲击力的,有感情的。还有澳门的参展作品《葡国诗人庇山耶在澳门》,肖丽丽的《我的mp3》,水的灵动性和色彩的丰富性都得到充分发挥。方晓龙的《心随天地宽》这组作品,虽然是两幅简单的天与地,并没有繁复的技巧,但是营造出一种宁静,值得人回味的冬景与春色。这样的具有水彩特性的作品在展览中还是有的,但是没有得到评委的肯定,这是本次展览评选的倾向性的体现,但是这种倾向是值得思考的。这次展览是水彩界的风向标,极具引导性,如此大而具制作性的作品获奖,必然会引导更多的艺术家进行此类创作,容易给下届水彩展参展者进行误导。

  水彩具有自身的特性,应该扬长避短,强调其透明性、灵动性。中国画由于自身的限制不能采用过多的色彩,只能是浅绛,青绿虽然浓重些,但是色彩不够丰富,而西方的水彩画正好补充这点不足。最近我们的水彩创作中过于强调所谓的开放,各种材质的进入冲淡了水彩的界限。在西方的当代绘画中也呈现出同样的情况,以往我们都提“美术”,包括雕塑和绘画,但是渐渐地我们开始讲“艺术”、“视觉艺术”,将原先不属于美术的创作也归到美术里,甚至将行为、表演也置入造型艺术的领域,这样的结果就冲淡了原来“美术”的概念,而目前现状是什么都是艺术。我所担心的是在水彩界限放宽的同时,水彩的本体性如何保持。我认为既然称为水彩画,还是应该强调水彩本身的特点,而不是画油画、画国画,对其限定还是应该加以明确。我个人喜欢的优秀奖作品《逐梦》,其画面氛围不错,虽然有些毛焰的影子,色彩较弱,对水彩的追求还不够。所以,希望委员会能注意评审的导向性,多强调水彩的本体性。这是我的一点感想。谢谢!

章利国(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这次展览总体看来是挺好的。第九届水彩、粉画展无论就其规模和整体质量,或是大会的组织而言都很不错。之前,诸位老师的发言很中肯,许多论点都是我想表达的,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言了。

  首先,我就展览本身谈一些自己的看法。我们的展览其他方面做得都不错,但是有些方面还能更进一步,对于类型和创作年代应该加以标明,这可能是由于时间仓促的关系所致,但是以上两点很重要。我们的展览除了大部分属于水彩之外,还有一些粉画,材质上有丙烯、拼贴、布上、纸上等等,虽然归类起来很繁琐,但是至少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如我们的理论家所言,水彩画正在努力的开拓创新,这些画的创作年代、类型的标识,其实是最好的反映,然而,现在我们无从得见;另一方面,从当代美术史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些资料是很重要的。本次展览是全国性的几年一届的大展,希望以后的展览中资料方面能更完备些。从图像学上来说,这就是一个图像志,对于以后的研究,这些信息是非常重要的参考。

  其次,我要谈的是当下水彩画中存在的三个问题。

  其一是水彩的绘画性。刚才三位老师也都有所涉及,绘画作品应该有绘画性,凭借独特的审美价值的艺术媒介,来达到再现与表现的统一。当然,不同的画种各有区别。在研讨会之前,我在看宁波美术馆馆刊,其中有一期介绍童中焘先生谈中国画。谈到中国画是具有丰富内涵的笔墨和造型两者的有机结合。我们的水彩画也应该是最核心的审美要素和造型的有机结合。

  任何的绘画方式都涉及到造型方面的问题,但是水彩的造型,也就是绘画性是和其他画种不一样的。各位评论家谈到反对制作,不光是水彩,真正的艺术作品都不应该是制作的,而是经过内心自然流泻出来的。这对于今天的美术家来说,要求似乎高了一些,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现实的,理性主义、消费至上主义盛行的时代。

  这次展览,从个人风格的尝试方面,还可以再放开一些,就目前来看,还是写实的作品更多一些。当然写实主义有它的要求,其中一点就是细节的真实。有张作品画的是农民工在建筑工地午餐,午餐给人感觉像是在吃豆腐块,恐怕在我们的工地上不是这样的。因为是写实主义,或者说是现实主义作品,必须首先按照现实主义的标准来要求,当然,就整体而言这张画是不错的。水彩如此,其他画种也一样,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一方面。

  关于水彩,她本身的特性,是不是一定要姓“水”,我联想到了这样一个理论,语言分析哲学有个观点,当言语时,对语言的使用是有原则的。比如“水彩”这个词,按照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说法,语言的选取与应用有一个任意的原则,同样的词,可能有不同的解释,甚至完全对立的解释。但与此同时,这些概念的应用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原则,换句话说,是针对什么而言,比如刚才大家举国画的例子,“写意”,与之相对的是“写实”,而不是“工笔”,“工笔”有人认为是相对于“意笔”,或是“粗笔”。“抽象”相对的不是“写实”,而是“具象”。那么与“水彩”相对的是什么,或者说,什么不是“水彩”?有没有把不是水彩的,拿到全国水彩、粉画展上了。我在展厅时就听到有人说,这不是“油画”吗?这不是“工笔重彩”吗?……所以,水彩是针对什么而言,那些(针对的)作品就不需要入选了。无论如何,水彩应该有自己画种的个性。

  针对目前水彩画的现状,我有个观点,没有必要去证明水彩画无论什么都可以入画,并且可以和其他画种画得一样好,事实上也不可能和其他画种画得一样好。水彩、油画不仅是工具、手段,更是一种文化。水彩文化和油画文化是不一样的。水彩非要用油画的方式去表现,永远比不上油画。从更宽泛的角度而言,水彩画种或者水彩文化也是从无到有,不管怎样,水彩有一个时段,也许以后会没有水彩,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关注的是当下的水彩画家,怎样吸收历史的精华,立足于当代,走向未来,为我们的后代真正留下一笔精神财富。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水彩画家有必要围绕水彩本身挖掘它的内在地域性,形成艺术自觉。从全国水彩的领导层上也应该给予他们充分的肯定与支持。

  其二是关于创造性的问题。有些作品确实模仿的痕迹比较明显。其实,“创造性”一词本身也存在争论,贡布里希称之为“个人心灵的投射”。有了自己的投射,便会有属于自己的想象,才不会追求某些模式。模式不可避免,这次得奖,下次就会有人跟风。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针对画作《一个乡村教师的工作台》,我觉得这其中的思维是模式化的,可以是一个教师的工作台,也可以是一个医师的工作台,甚至一个电话骗子的工作台。我觉得这种作品的创造性不强,显得比较做作。整张工作台上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问题恰恰出在没有多余的东西上,在老园丁的工作台上没有一件与工作无关的东西是不现实的,包括(工作台)前面贴着的那些旧报纸,每一张都写有园丁,更不现实。这就涉及到创造性的问题,很显然,这样的作者较为缺乏创造性。庄子讲“道法自然”,针对艺术,他也讲到过“梓庆为鐻”,郭沫若先生认为这个寓言,道尽一切艺术精神。水彩画也应该多作这方面的思考。

  最后是关于收藏性的问题。目前,国内水彩画的收藏情况,据我了解不尽如人意。十月初在河南,我参加了第十届全国连环画交流会,期间有连环画家与收藏家的交流、沟通,恐怕这方面我们的水彩画家做得还不够,包括怎样增加它的收藏性,加大宣传,加强社会认同性等等。事实上,很多艺术的发展,背后的动力是市场。与此同时,社会也好,历史也罢,仍然需要一些纯粹的、耐得住寂寞的艺术家为这个时代留下些感动与震撼。

牧 之(海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这次展览在布展时,我就注意到一张画,穿着黄大衣的一个人,侧面坐着,当时不知道画面所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是被它吸引住了,走近才发现是陈坚的作品。这方面我和尚老师的观点有相似之处。这张画体现出一些能抓人的东西,像黄铁山老师的作品我们见到比较多,厚重、光色,对于水性的把握,这些方面已经臻于完美,但是在陈坚的画中,感受到的不是完美,甚至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然而,与此同时,他带来一种“气”,也是近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思忖着的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我在北京的一些学术活动中,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我在央视讲齐白石时,用了“家喻户晓”四个字。此话一出,在座的非美术行业的专家和观众中就有好些表示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我就无所适从了,是当真不知道齐白石吗?之后,我在王府井做了一个调查,十人中竟有六人不知道齐白石!我在综合性的大学里上选修课,情况也是类似。这里衍生出的问题是:水彩算什么?美术算什么?在整个社会范围中这些不过是小事,是冰山一角。但对于艺术家来说,艺术就成为天大的事,不知道齐白石是不可理喻的。这就带来一个观看的立足点的问题,一个理念与“气度”的问题。

  任何事物的出现,首先要有个理念,理念先行,会少走弯路。刚才老师们也在讨论水彩理念的问题,水彩到底要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众说纷纭。刚才,黄老师说外国的资料介绍中将国画归类于中国的水彩画,更多的情况是,我们在各处都能听到东方艺术的伟大。其实,西方的绘画语言很多也是借鉴我们东方的。我甚至听到过更绝对的说法,比如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他们把一生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科学研究上,这些大家比较容易理解,诸如透视、解剖、光影之类,耗掉了他们太多的时间与精力;相反,东方在这些方面却看得十分简单。就如东西方在用餐上的差异,西方发明了刀叉等餐具,国人只用筷子便解决了所有问题。到底谁更高明?换而言之,我的意思是,东方艺术的出现,就是以意象、感性、平面装饰、线性带给我们强烈的视觉感受。至于我们的色彩,则更加整体、归纳、平面化,这些能否给予我们更多的启发?细枝末节的减少会不会让我们对于整体的感觉有更深刻的认识?这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梁楷的泼墨仙人图。他的例子比较独特,在他之前与他周围似乎都没有这样的条件与土壤来孕育出这般的艺术面貌。因此我就觉得,一个人尤其是艺术家的心胸比较重要。中国的气度就是包容、天人合一、有容乃大。这些都可能会给我们以很大的启发。在建国初期我们没有高素质的人才与科技,但是就是那些人研制出了原子弹,这还是靠一口“气”的。

  回到水彩上来,这是全国水彩展,对于一个国展,艺术家的心胸有多大,创作的空间就有多大。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能把杂念更多地抛在一边,把心中最纯洁的想法,通过有个性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形式表达出来,如我看到的陈坚的画,他的画我看到的本就不多,但是深深被其吸引,这股力量我归结为纯洁、纯粹、纯净,“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性化的,也恰恰是艺术最应该把握的。现在的展览两种倾向很明显,一是照片化,就是照片的简单重复;二是画面的迷茫、阴暗、不知所云,最后,真正希望下届的展览能有所改观,产生出一些令人驻足不前的作品,就像我看到梁楷的泼墨仙人图一样。

蒋 跃(《美术报》报社副社长):

  首先感谢组委会的邀请,这次虽然是水彩画研讨会,但是,我认为把自己定位在水彩画家似乎更合适些。

  这次的水彩画展是相当有水平的,它标志着中国水彩画走向成熟,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新人辈出。很多作者都是新近几年才涌现出来的水彩画家;其二,风格多样。无论具象或是意象、抽象抑或装饰趣味,都有涉及,面貌很多。其三,题材宽泛。有弘扬主旋律的,也有以微观的方式反映生活的,不一而足。

  本次水彩画展最突出的特点——幅面的增大,我认为也不是件坏事。但画大画小因根据题材与个人的能力而定,有掌控的能力并且题材需要,完全可以画大画,至少,在我看来,尺寸的大小不应该成为一个研讨会需要着重讨论的问题。

  王维新老师提出,今年的展览是第九届,九九归一,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转折,所面临的更重要的任务是思考下步该如何去走?就目前展览的情况或是水彩界整体的情况而言,有如下的几个问题需要大家去思索。

  第一,水彩画语言的自律性。水彩画存在着在自身的发展当中不应该改变,也不能改变的材质方面的特性。比如,凡是从事过水彩画学习、研究、创作的作者都有这样的体会:水彩画中的最难点是它的透明性。然而,本次展览显然在这方面缺失得比较严重,大部分作品是不透明的,这其中就存在一个导向问题,并很有可能最终导致这个画种在几百年之后消亡甚至解体。所以,对于这个倾向,需要予以高度的警惕。因为一旦加上了不透明的颜料之后,水彩画的技法就会变得非常简单。例如有几张获奖作品,在我看来与油画没什么区别,而这些作品在油画大展中必定是惨遭淘汰的。尚辉老师之前说过,许多画家,大的画种屡屡落选,转而投机水彩,反倒是得奖了,从长远来看,这种倾向对于水彩画这个画种而言是十分危险的。

  第二,作者的审美意识问题。审美精神是目前水彩画界存在的比较大的问题。例如一种风格兴起便群起仿效。我认为,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原创精神。任何优秀的作品,在世界艺术史上能留存下来,或者深深地被一代又一代的观众记住,它一定是原创的,是别人没有发现,却被他看见捕捉到的,这种原创性是艺术生命的本源,而这恰恰是水彩作者比较缺失的一个方面,很多作品都似曾相识,也不乏“翻译”别的画种的例子,甚至有些水彩作品与工笔画几乎一模一样,我认为,在标明水彩画展的展览中应该谢绝这样的作品。

  第三,水彩画家的基本功有待提高。这些年水彩画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进步的标志是作者群的基本素质提高了,这其中主要原因是专业画家以及艺术学院老师的普遍参与,我本人就是一名中国美术学院的专业教员,带着一批水彩画硕士研究生。造型、色彩、构图、技法的训练,都提到议事日程上。但是,很多水彩画家对于水彩只是抱着一种玩耍心理,对于水彩画的造型能力、色彩研究的深入性以及绘画的形式的探究上感有所缺失,比如绘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形式如何展现?形式语言的魅力在哪里?我觉得可能考虑得相对少一些。点、线、面,色、形、体、质,这是基本元素,这些元素如何通过水彩画这个平台与材质来表现是值得深思的。我认为,画种并无大小之分,只有画家能力的大小之别,尤其表现在人体画以及人物画的造型上,她的准确性与生动性、典型性与别的画种相比,还是略显苍白。当然,水彩画比较难,它的材质带来了特定表现技法方面的难度,但是,这也恰恰需要我们水彩的作者去加以重视,而不应该认为水彩画只不过是个玩水的玩意儿。

王维新:

  对于之前的发言,我补充一点,以历史画为例,我们没有选择以水彩的方式来画历史画。现在画的历史画都很表面,比如说画土改,没有参加过土改,对于农民的了解就缺乏深度,场景画法也无从谈起。像我们的老师王式廓先生,他的《血衣》,是在家里非常狭小的空间里完成的,但是他对中国农民心态、行为的把握非常到位,因此,成就了《血衣》艺术上的深度。

黄铁山:

  听了众多理论家很有价值的意见,对于水彩画的发展确实受益良多。由于时间的限制,在座的画家没有发言有些遗憾。

今天这个研讨会对于年轻画家的启发应该比较大。吴长江老师多次提到青年画家应该如何,实际上也是对于我们水彩艺术新秀提出的殷切希望。尤其是,这次我们的获奖作者也都出席了研讨会,中国的水彩要上升到更高的高度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现今水彩画的形势喜人,我们这次举办国际水彩画双年展,请来了英国皇家水彩协会主席大卫•帕斯科特,还有澳大利亚最著名的水彩画家大卫•泰勒,美国水彩画协会会长尼古拉•席幕思等,这些都是在世界上很有权威性的水彩画大师。他们对于中国水彩画的反应是相当震惊。他们过去对于中国水彩画确实不了解,这次一边当评委一边拿相机猛拍,震惊于中国的水彩画家之多,水平之高,作品之大。这也增强了我们对于水彩发展的信心。

  水彩画是从国外引进的,但由于中国画家对于水墨的偏好与传统,水彩画与国人似乎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另外,我们的专业画家较多,国外大部分水彩画家是业余的,那些水彩画家的收入是靠办班来维持,而不是卖画。他们办班的学员也大多是有钱有闲的艺术爱好者,属于贵族式的休闲活动,真正脚踏实地,一门心思作画的少之又少。所以,作为中国的水彩画家应该有充分的信心把中国的水彩画做大做强,在世界上独树一帜,形成中国水彩画的体系。这应该是青年水彩画家共同努力的目标。

  刚才理论家也提到,必须从几个方面下功夫。一是如何将中国的文化、格调反映在水彩画之中。二是我们中国有如此多姿多彩的生活,如何去表现?国外的水彩画家是表现自己生活的小圈子,他的小家庭、花园、亲人,我们完全可以将着眼点放在社会生活上,表现出另一番更为大气的面貌。尚辉就说,水彩画家要有更多的人文关怀、社会责任。我们中国画完全可以立足于中国自己的特色,更加关注人民群众与社会的意识形态,使我们的水彩能与时代的发展同步,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这样就能比国外的水彩画更有生命力。另外,我们有这么一批年轻的、基本功扎实的水彩画家,必须静下心来,克服浮躁的心理,把水彩作为一个研究的课题来认真对待,用自己的生命来完成作品,而不是将水彩作为成名牟利的手段。

  在国内水彩画发展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青年水彩画家确实任重道远,希望通过此次研讨会给予我们年轻的水彩画家以启发,以期下一届会有更多、更精彩的,既有水彩特色、又有思想性、艺术性的作品出现,惟此,中国的水彩才能真正提升至一个新的高度。谢谢大家,本届研讨会到此结束。

(以上文字根据录音整理而成,未经本人审阅。编辑、整理:陶丹、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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