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第2期 总第15期 PART 2


2024-03-29

学术论坛

笔墨写精神,发展续传统

——浙江意笔人物画研讨宁波行

● 高端访谈吴山明

  时间:2010年6月12日上午

  地点:宁波美术馆中央厅

编 者:吴老师,您好!作为处于浙江意笔人物画领军位置的您,能谈下浙江意笔人物画的现状吗?

吴山明:人物画是中国历史中较早形成的画种,山水画,花鸟画继而形成。意笔人物画最早出现在唐代,但是并没有作品留存至今,只有相关的文献记载。我们最早能看到作品的意笔人物画是从北宋的梁楷开始,称简笔画,因为他的成就,意笔画走出了自己的路,与工笔并存于美术史。其实唐代许多画家的作品就有较明显的意笔倾向,据历史记载当时王维的画已出现意笔的端倪。今天,我们常说的“六法”主要就是针对中国人物画,其中的“气韵生动”我们习惯于用来品评意笔人物画,在当时实际上主要是针对工笔人物画。

  浙江人物画研究会已成立多年,也组织了众多有意义的活动。除了我们组织的大展和个人展览外,我们还做了陈老莲研究、任伯年研究,并出版书籍和研究文集,举办他们的纪念活动,并向政府建议兴建他们的美术馆,……他们都是我们中国历史上的浙江的大家,研究、纪念他们可为后学们提供学习的机会,是十分有益的活动。

  浙江省的意笔人物画一直得到全国的认可,浙江人物画是以美院为核心,团结社会上的优秀画家一起向前发展。这次参展的众多画家都与我们美院有关,一些是美院毕业,还有部分去美院进修过,再来就是美院老师校外的学生。浙江省的浙派人物画是我的老师辈开创的,在当时的中国属于一个辉煌的大流派。到了我们这代与他们又存在着差异,拉开了距离。我们这代包括我、吴永良、刘国辉、……上一代意笔画主要是方增先、周昌谷,李震坚;我们下面的也有一批优秀的艺术家,尉晓榕、王赞、吴宪生、刘建、池沙鸿、何业琦等,……人才济济,每一代都有优秀画家出现。而这些优秀的艺术家都在美院学习过,因此,浙派的发展有着一条鲜明的脉络,传承性强。我们的源头是浙派,但在之前也有如潘天寿等一批的老先生也促使了浙派人物画特殊风格(强调传统、强调传承,吸收意笔文人画的优点,加之现代西方造型方式的结合)的形成。我们浙派老一辈的创始者,包括我们这代为中国人物画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而接下来的第三代、第四代的艺术家也比较活跃,已经看出不少优秀的苗子在成长。我们每一辈的艺术家都有各自的特点,假如每一辈的特征都是一样的,那我们就失败了,百花齐放,但是又存在一种脉络的传承,这才是我们成功的希望。浙派人物的优势定要继续下去。

  当今时代交流频繁,年轻人的视角可能与我们又不一样,我觉得这很好,这才是艺术发展中的正常现象。艺术应该具有包容性,具有每个时代审美的特征性,同时也具有传承性,张显出个性,就圆满了!

编 者:您能对这次画展的整体水平做出一个评价吗?

吴山明:这次展览基本上反映了我们浙江人物画目前的状态。看到宁波的送展作品,我很高兴。这批基础扎实的作品让我深受感动。他们的作品画幅较大,集中体现了他们的水平。所以宁波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城市,秉承着原来美术大市的传统,看到写意人物画在宁波有这么多有实力的画家,我感到十分欣慰。

  两年后全国的意笔人物画双年展将在我们浙江举行,这也反映出全国对我们浙江意笔人物画的肯定,一直是对浙江画派的好传统渗透到全国的期冀。

  浙派的人物画属于主道上发展的。所以我希望我们浙江的中国画,特别是写意人物画,能在不同时代起到不同的作用,能对全国绘画产生影响,在美术史上留下属于浙江画派的印记。

编 者:本次画展中也有为数不少的年轻画家,他们的创作还处于一个探索和积累的过程。既然处于过程之中,那他们的作品中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很希望老前辈能对他们的作品指出不足,提出建议,那您能满足年轻艺术家的愿望吗?

吴山明:他们还是一个过程,也许现在这种风格就是他们将来的风格,也许他们将来还会变,这些也是好事。求变说明他在思考,他不满足于现状;如果坚持不变,亦可以往深度发展。无论怎样发展,均无关系。浙江人物画这种发展势头极佳,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并未束缚于前人的继承之中,但是对浙派前人的优势,如书法用笔,对笔墨韵味、艺术趣味的讲究,对造型自然和严谨相结合的看重等,如影随行。外人看来,我们无论那一代,都可以看出前后之间的继承性,尤其是年轻这一代。从他们的作品可以看出他们对中国画传统的继承,对传统的理解较之其它地方要深入些。我们的年轻一代与其它省份的差别也存在于此。其它省份年轻艺术家作品的变化也大,但是就优秀传统的继承上看,浙江省的年轻人的思考得比较自觉。比如,宁波的叶文夫,尽管他变了很多,但是传承因素也跃然纸上。

  宁波是个好地方,吸引了各地的优秀人才来此。本以为绍兴的好艺术家都去了杭州,宁波的许多艺术家也去了杭州,地方上的优秀艺术家会出现缺乏的现象,但是没想到宁波还有这么多优秀的艺术家,这也让我宽心。解放军的石一峰也来到了宁波,看到他的作品我也很高兴,他也在前进,不断深化。宁波大学从安徽调来的几位艺术家也很不错,他们的水平在安徽看来也是很优秀的,宁波大学的眼光不错。

  希望这样的展览能够多举办一些,这样能促进艺术家多参展,多画好作品。

● 七嘴八舌话意笔人物

  时间:2010年6月12日下午

  地点:宁波美术馆贵宾厅

  主持人:余宏达

主持人(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副秘书长):

  今天很高兴,能在这里主持“浙江意笔人物画研讨会”,首先我向大家介绍与会的各位老师。有来自杭州的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副会长冯运榆老师,浙江省画院副院长,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副会长池沙鸿老师,中国美术学院教授陈宝泓老师,浙江省画院陈虹老师,原嘉兴市美协主席张谷良老师,来自台州的著名人物画家蒋文兵老师,还有本地的宁波市美协主席何业琦老师,宁波市美协副主席叶文夫老师和陈亚非老师,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主任宋文翔老师等。

  首先我们请本次展览的东道主代表,何业琦老师发言。

何业琦(宁波市美协主席):

  宁波举办本次活动得到了省里老师的支持。池沙鸿老师几天前就和我联系,了解展览的筹备进展,就画展的相关事项冯运榆老师也多次电话与我商量。今天的开幕式气氛不错,吴山明老师的到场也彰显了省里对本次画展的重视。

  宁波有一个坚实人物画群体,有大家来此给我们指点、建议,我们受益匪浅。就宁波的意笔人物画来看,叶文夫这几年的创作态势不错,在省、市里产生了极佳影响。虽然我们同时出道,但是他下的功夫更多,更深。我们这个群体中的成员亦是相互勉励,希望能够做出成绩,因此得到省里领导的支持和帮助。现在能坚持画人物画是可贵的,因为人物画没市场。我们宁波的王复才、陈承豹等以前都是画人物画的,可他们现在不画了。宁波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城市,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会在此融为一体,拧成一股绳,为我们热爱的事业而努力。

  本次参展作品虽是琳琅满目,以小品为多,但仍不是很全,外地的艺术家由于运输的问题,制约了作品尺篇幅,大幅的作品没有办法参加展出,这是本次展览小幅雅集的遗憾。不过可喜的是通过这次活动我们建立起了联系,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要多举办此类展览,全省的,各地的,主题性的,通过巡回展览,让人物画热起来。

  今天来了不少老师,都有许多好想法。我先抛砖引玉,讲些我的感受。谢谢各位。

冯运榆(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副会长):

  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1984年成立,一转眼已经26年了。在这本即将出版的《浙江中国人物画优秀作品集》后记中我简单叙述了我们研究会的历史。受浙江省文联和浙江省美协的委托,在董小明老师提议下我与顾生岳、吴山明等共同组建了研究会。记得成立后最大的活动是1989年时,花了近一年时间筹备的“国际邀请展”。可以说我们的活动接连不断,对重要的活动,我也在后记中罗列了一些。记得当时的叶文夫还是初出茅庐,而现在已经成了名家了!时光如梭,我和吴山明老师也该退下来了。所以我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今年一定要做一次像模像样的活动。于是,我们就将重任压在何业琦先生身上,以给临走时我们添些光彩。何先生不负所望,本次展览组织得很不错。

  本次展览的起因源于方增先先生的一句话:“人物画十分重要,整个社会和领导阶层都要对此加以关注,都要加以政策的倾斜来支持”。中国美术是以中国画为核心的,这是毫无疑义的。中国画以什么为核心呢?意笔画!张艺谋都让水墨成为奥运开幕式的一节了,在中国人心中,只有水墨是中国画的代表!人物、山水、花鸟哪个最重要呢?当然是人物!所以中国意笔人物画是中国画核心的核心,要加以重视。所以,需要政策的倾斜。方先生的话我十分认同。

  最近与方先生的通话中,我们出奇地一致。他也在加大对意笔人物画如何表现生活的研究和探索。我们知道,在他以前的作品中不乏文人画的气息,可是当上次去赣南采风后,发现那种苍茫、浑厚无法在作品表现,于是乎,他加大表现力度,无谓别人赞同与否。这个问题是全国的,也是浙江的。我们人物画研究会正处在需要突破而负重担的时候,因此这次活动的重要性也由此显现。

  本次展览筹备期间,我们罗列参展画家名单,发现宁波尤为突出,其他地区参展人员已经不多了!能有这么一群从事人物画创作,基础扎实的艺术家参与,本次活动放在宁波极为合适!且本次展览对宁波意笔人物画以后的深入发展势必也会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池沙鸿(浙江省画院副院长,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副会长):

  本次展览反映了大部分浙江意笔人物画家的水平,每位艺术家的风貌基本展现。我今天最想听听宁波画家对全省意笔人物画整体情况有何建议?浙江人物画,受浙派意笔人物画影响较大,我们在校时的教育体系都属浙派体系,属方增先,周昌谷老师一脉。今天在宁波美术馆,我看到宁波画家中有很多外来画家,当然在本土画家中叶文夫亦属个性较强的一位,想法独到,我认为这是浙派人物画向外拓展的一个机会。如何拓展值得深思。所以,我十分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现在我们对浙派人物画的传统、优势早有深入研究。这些研究可以将浙派人物画的特征归纳为三点,第一,反映社会,反映生活;第二,是写实(这种写实是为广大百姓所接受的,技术性的写实);第三,坚持中国优秀绘画传统为本。徐悲鸿的改良是用西方绘画改良中国画,立足点在西画;而浙派是以中国传统为立足点,吸收外来的素描。浙派人物画如何再往前走,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现在人们对水墨、笔墨都有自己的见解,每个人的个性也很强,那么以后如何发展才是我们这代人的研究方向。

  我们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在冯老师、吴老师的带领下确定了“大政方针”,执行到位,做了很多实事。因此,往外拓展,对于新想法的意见逐渐成为议事日程之一。比如陈虹的作品,他的笔似乎的毛笔,又有些像排笔,从中国画的角度,我们如何去认识。从历史上讲,米芾的“米家山水”一开始定是不为世人所接受,还有梁楷的《泼墨仙人》,石涛,都是不为接受的!但我们现在看来,米芾“点”的味道十足……他们在用心画画,用笔用墨水到渠成,随心所欲……所以问题是如何去看,应该进行深入研究。

  我们举办的活动既要有宽的普及面,又要具备深入的学术性,这应该成为我们的宗旨之一。冯老师现为省文史馆馆员,由他牵头,策划“浙江人物画学术邀请展”,以方增先老师挂帅,每人要有作品和文章,仔细探讨这一问题,大家的眼光都聚焦于此。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大家能否赞成。假如意笔画和工笔画在全国大展上比拼的话,是要败下阵的。意笔画的特性已经决定了它拼不过工笔画。工笔画可以做,可以磨,时间可以解决问题,但是意笔不行。我们一笔下去所涵的东西不敌工笔的一块!全国大展的评委2/3都是意笔画家,但是获奖的总是工笔。他们说是意笔的没有画好!这显然是一个悖论。

冯运榆:

  一位全国的评委曾说,年轻人送来作品的水平实在太差!

池沙鸿:

  意笔的作品需要下功夫,不是刚毕业一两年的年轻人可以画出来的。没有十几年的书法功底、笔头功夫,是难以画出优秀作品的!不比工笔,只要素描功夫好,慢慢磨,色彩关系好,就可以画出,意笔不可能,只能用岁月去积累!这样看来,意笔人物画画家少也可以理解。

  意笔需要静心修炼的!

陈宝泓(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我来到宁波感到十分亲切,宁波美术馆建馆运行以来以后,我是第一次到此,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展览空间很大,展览没有篇幅限制,作为现代艺术展览极为合适。

  宁波的意笔人物画群体我基本上都认识,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功夫深,部分作品可称得上全国一流。我感觉浙江省美协,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宁波市都十分重视这个群体。宁波经济发展迅速,市领导对文化发展的重视不可或缺。加之你们有着这样一个基础扎实的群体,这是大力发展的基础,让人羡慕。政府应该对其进行培养、扶持、发展,这样才能与宁波的经济相匹配。

  刚才在看画过程中的相互讨论,对制作方法的探讨,也让我获益良多。王大平的那张《马三立》确实精彩,虽然手法仍属传统一脉,却“写”意十足,画得自如,洒脱。陈亚非的那几张大画,也很不容易,你的制作方法也有可取之处,我回去也要试试。

陈亚非(宁波市美协副主席):

  我是用羊毫做的油画笔进行创作的,这种笔采用羊毛中比较硬的部分,比油画笔软,比水粉笔硬,画线、画面都十分沉稳。一张画就靠一支笔完成。

陈宝泓:

  假如哪一天宁波意笔人物画成为宁波的一颗明珠,那定能得到领导的感谢。

陈亚非:

  方增先先生在十一届全国美展以后发表文章,对中国意笔人物画的现状表示担忧,意笔人物画以中国画主流绘画的位置上迅速滑落,本次使中国画意笔人物画家们感到深深的不安。即将在杭州举办“全国意笔画双年展”的目的,就是力挽意笔人物画的颓势。浙江意笔人物画展是这次全国意笔人物画大活动的前奏。

  在中国画的山水、花鸟、人物画中,供后人借鉴的意笔人物画作品最少,传统的十八描中的技法很难表现当下人们的生活。浙江的人物画家率先用西方的人物造型手段加上花鸟画的笔墨,创造出崭新的新浙派,曾影响了全国的中国画坛。与北派的水墨人物画相比,浙派的画法更接近传统,更注意把书法的笔法揉进意笔人物画,所以浙派人物画轻松、灵活、潇洒有韵味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浙派的画法更长于画尺幅不大的作品的小品,难有大幅的精品力作出现。

  十一届全国美展中为什么功成名就的画家集体缺席?第一,能画出当年李世南《开采光明的人》和周思聪《人民和总理》这样作品的画家仍然不多,很多人物画家还是用素描加毛笔皴擦法创作。创作的作品,无论是花费的时间、精力及画面效果和精雕细琢磨出来的作品相比,场面上很难占优,获奖更难;第二,成名的画家往往被市场左右。他们更愿意画生动有味,笔精墨妙的小品,长此以往,渐渐丧失了画大幅作品的动力和能力。

  现在的工笔画的作者大都是中青年画家。他们精力充沛,求知欲强,善于吸收外来艺术的养分,创作出大批优秀的工笔画作品,我们应该为他们欢呼,是他们创造出工笔画繁花似锦的局面。在这大好局面的背后也让人感到担忧。因为,工笔画的难度低于意笔画,有良好的造型能力和足够的耐心,就有了创作工笔画的基础。画写意画不行,要书法功底,要造型与笔墨结合的能力。另外,还要有在瞬间把握笔墨干湿浓淡的能力,通常没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是很难运用自如地掌握生宣的习性的。工笔画繁荣的背后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很多青年画家避难就易。急功近利的心态和状况,从而造成意笔人物画的青黄不接、后继无人。

  浙江意笔人物画曾经有过辉煌的时代,和过去相比,意笔人物画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优秀的意笔人物画家多是五十岁上下,优秀的青年意笔人物画家并不多,细究之下,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青年画家之中有相当多的人不练书法,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没有书法功底,几乎不可能。意笔人物画在解决了人物造型的问题以后,要想有挥洒自如、笔墨精到,主要看书法的功夫积累到什么程度。二、意笔人物的造型能力要超强。训练人物画家造型能力的方法通常是写生加速写,应该再加上默写,现在功成名就的意笔人物画家中很多都画过大量的连环画。成百上千次的人物画创作锻炼了他们的人物造型能力。也只有对人物造型有良好的驾御能力,才有可能顾及笔墨,才有可能创作出生动、准确、笔笔生发、韵味纯正的中国画,否则,在草稿上改过来,改过去,人体的部件都摆不舒服,上了宣纸,战战兢兢,怎么可能画出好画来?现在没有了连环画创作,这对人物画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即使是美院意笔人物画专业的学生,因为有了照相机,以为拍了大量的素材照片就可以创作了,甚至连速写也懒得画。解决人物造型的问题全指望课堂上的素描人物写生,平时很少搞创作,所以,搞起意笔人物创作很吃力。长此以往,对搞意笔人物创作失去了信心,因而无可奈何地转向工笔。三、青年画家中读书的不多。直接的后果是创作的时候不知画什么,真有点“提笔四顾心茫然”,搞起创作通常是把照片上的几个人弄在一起,再起个名字,这样的作品很难有思想、有意境、有深度。创作题材的选择往往面很窄,即使画小品,也是画完之后找首古诗抄上去,不知往画上题什么。文化修养的缺失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储备不足将是人物画发展的一条巨大鸿沟。

  浙江意笔人物画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经把意笔人物画推到新的高峰。虽然浙派水墨人物有传统、有笔墨、有味道,但是缺少令人震撼的大作、力作,作品的思想深度和意境都应再提高,才能重新回到引领中国画坛的高度。方增先老师以近八十的高龄创作十几米的巨幅作品,其精神和毅力让人惊叹,给我们开了个好头,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意笔人物画一定会再上高峰。

陈虹(浙江省画院):

  本次展览给我了两点印象。其一,这次展出的学术氛围浓郁,通过本此展览我们可以学习,交流,可以思考。来自美院、画院的各位老师,还有各位前辈都将自己具有高质量、高水平的作品展现出来,给我们年轻一代提供了学习的榜样和思考的空间。其二,作为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的一员,我也觉得宁波能够有这样一个意笔人物画团队难能可贵。

宋文翔(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主任):

  画人物画难,尤其意笔人物画更难。昨天路过布展现场时我还跟何业琦主席说,对浙派意笔人物画我是怀着敬畏之心,尤其是在看前辈们作品的时候,这是因为我在云南时曾经想到中国美院进修意笔人物画未果,以至于阻碍了坚持画人物画的信念和决心。虽然过去画人物以工笔居多,但我内心一直喜欢且愿意从事的还是意笔人物画,理论研究和评论是我的工作需要之一,我经常和朋友们说,写文章是小快乐,画画才是大快乐!今天看到我们浙江省意笔人物画的一次集体展示,大为振奋。欣喜的是,浙派意笔人物画依然那么强劲,既传承了第一代浙派人物画大家以来形成了传统和品格,又有了新的发展。说到传统,意笔人物画在中国古代美术史上形成的东西并不多,在历史上借鉴的“传统”并不多,相反倒是20世纪以来受到西方绘画影响之后形成的以徐悲鸿、蒋兆和为代表的北派和50-60年代形成以方增先、周昌谷、李震坚为代表的第一代浙派意笔人物画形成了意笔人物画真正意义上的传统。其实,从这个展览中我发现浙派意笔人物画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代,乃至出现了第四代的苗头和倾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谓“传统”其实不是僵死不变的,意笔人物画的传统真正是在不断发展前进的。在今天的这个展览上,我不仅感受到了从第一代浙派意笔人物画以来形成的笔墨传统,在他们的画中依然体验到了很过瘾的用笔用墨及笔墨情趣,而且还发现了在传统笔墨基础上的发展,诸如图式、观念、当代意识等等。从理论的角度来看,继承传统是重要的,然而发展传统更重要。只有继承,传统这个根才不会断,文脉才会延续;只有发展,传统才不会僵化,活力才会延续。我在画展中看到了许多笔墨功夫修炼已经炉火纯青的名家,诸如吴山明先生以及梁平波、尉晓榕、王庆明、张卫明、池沙鸿等老师的作品,他们在继承传统笔墨技巧的同时也发展了自己的笔墨个性语言,是目前浙派人物画的中坚力量。同时,我看到了王赞老师、叶文夫老师、胡晋、潘文汛在色彩上的拓展以及通过用笔、个人趣味在图式上的探索;此外,高诚在用笔方式上的突变;马楠在用笔和图式上的探索;蓝承凯在用笔、色彩及装饰趣味上的偏爱;陈超历在用笔、用色、贴银箔、通过图式、浅平面化的处理突出当代青年人的趣味;万俭打破传统人物造型的方式、以线条用笔、大面积肌理构筑画面趣味:姜永安在图式上力求打破时空在物象上的组合关系,力求通过用笔、用色以及造型的趣味上当代化,这些年轻画家在意笔人物会上的追求和探索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在保留传统笔墨精神价值的同时,试图通过自己对水墨趣味上的理解,以个性化的实践来开拓传统笔墨的现代价值,续写新的笔墨传统。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好现象,我们应该鼓励和容许这种探索精神,这说明我们的浙派意笔人物画后继有人了,谢谢!

蒋文兵(著名人物画家):

  我在人物画方面的修养还不足,没画出几张满意的作品。我对意笔画十分喜爱,曾有段时间期冀能够在这方面发展,但是由于先天和后天的修养不足,只能放弃!

  刚刚大家对意笔人物画的技法谈了很多。作为一名画家能把人物的生理、心理刻画得到位,这本身就是很高的要求,而真正好的作品,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必要要求——要把画家对人生的态度、包括自己的遭遇在作品中显现出来。纵观历史中名留至今的优秀作品,最能打动我的还是八大山人的作品,此外还有齐白石老师所画的鸽子!这些鸽子没有什么解剖,就是采用焦墨所做,但是神形俱在。因此,作品由理论家进行解析,我认为都是多余的。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艺术,这就是作者的修养。人物画不仅要画得可信,画得传神,还要画出画家的喜怒哀乐,对人生的态度,这些才是真正的感人肺腑。

  浙派优秀的意笔人物画画家不乏其人,比如方增先老师的《粒粒皆辛苦》等。写生的作品要求可信,要求深刻,但是我们还没有画出列宾的那种深刻,生动,所以水墨画想要同油画一样画得很写实,可能性不大!很多艺术家根据照片画,但是往往都不如照片。因此,我们意笔画要根据意笔画的特点来进行创作。关键是笔墨,画出照片拍不出来的神韵和效果,是我们今天的最高追求。而这些,自蒋兆和先生之后,能超越他的人不多。而周思聪则是一个我佩服的画家,她用心来画画。她是根据自己的心态,对社会底层人的理解和同情来作画。她觉得写生不能达到她所期效果,才选择笔墨表达感情,而“形”则完全是为画面内容服务的。我对她的作品由衷地喜欢,画中的每一笔都从心到手、到笔、再到笔尖,让感情渗进画面中的每一笔。所以她的线条感染人,每一笔都是画家心灵的符号。这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因此我觉得我们中国意笔人物画下一步的发展,重要的是要提高用毛笔的水平。黄宾虹每根线条都如金条一样沉重,每根线都可以独立思考。人物画作品首先要解决所画人物的生理结构和心理刻画,这比对山水、花鸟的要求高得多。因此,不少画家在进行创作时,一动笔似乎就成了小媳妇样,恐前避后,畏首畏尾。所以我很佩服西方的印象派,当照相机出现以后,画了一辈子的写实已无用,印象派画家们就画照片拍不出的东西,把感情融入画面,尤其是后印象派时,出现的任何一个人在美术史上都名留千古。写实的技法我佩服,但是从心灵的震动,艺术的感染力上讲远不如印象派的作品。看凡高的作品,从素描上看,我们美院的学生都比他水平高,但他的每一笔都是他心灵的符号。所以人的磨难、遭遇对艺术家极为重要,舒适的环境不能成就优秀的艺术家,因为艺术家本身没有激动的情感表达。由此看来,我们画意笔人物画不在于形,而在于情感的投入,精神的表达。所以,苏东坡讲“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所以,我想浙派人物以后发展下去应该有个这样一个高度。笔墨当随时代,探索与实践的功过应由后人去品评。有一个较高的理想,将对给我们意笔人物画的发展起督促作用。略表拙见,请各位指正。

主持人:

  大家本可继续畅谈,但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此次浙江意笔人物研讨会即将结束。再次感谢宁波市美协,宁波美术馆,感谢各位老师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来。今天的研讨会就到这里,以后有机会大家再聚一起深谈。谢谢各位!

(以上文字根据录音整理而成,未经本人审阅。整理、编辑:陶丹、张翼)

策展札记

策展人如是说…… [Ⅰ]

何为视觉的延伸?

□ 姜中立

  当下人类的感观世界被大量虚幻与非真实性的因素充斥,信息与观念的传达取代绘画中的审美,图像逐渐被符号化,艺术因承载了太多的内容而使人们的情感负荷太重,艺术外延的不断扩大使得艺术逐渐丧失了其众多功能之一的单纯的审美愉悦。艺术家失去了与自然的交流,绘画失去了画家心、眼、手与画布的游走。在此背景下,一种新的久违的单纯的审美渴求在人们心中萌动和滋生,对自然与人类自我精神世界的回归使人类日趋萎缩和干涸的心灵重获生机,也重新获得了与自然之外的领域开拓的精神力量。重归心灵与自然,并在与灵魂的对视和自然的神交中发掘自内心的语境,并以绘画这种单纯的方式建立审美新秩序并实现本源的创造。这种绘画方式不是简单的模仿,不是情感的游戏,不是对世界的牢骚也不是对问题的单纯揭示,而是在自然的启发中,用自己的心智挖掘和建立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这种关系即是回归又是超越,看似熟悉但承载了更多的思考与内涵,是经历之后的沉淀,是喧嚣之后的静谧,是浮华过后的平静。我们在进行着一种有责任感的尝试——用绘画的形式对审美情怀的建立。这一命题不是对当下艺术的简单跟从,而是提出问题,表达我们对绘画的独立认知态度。在此命题下的展览使它在当下具有现实和学术意义。

(作者系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副主任)

策展人如是说…… [Ⅱ]

写生过时论之反思:视觉的延伸

□ 宋文翔

  如果说当下有许多当代艺术家已经放弃了把写生作为一种绘画方式的话,那么,在宁波美术馆举行的“视觉的延伸——写生风景油画学术邀请展”实际上是对当下油画界部分流行图像符号化创作现象的一种反拨,参展的十三位在全国各地高校任教的画家们对概念化的创作图式不感兴趣,更迷恋而探索属于自我表述的心性油画语言,他们从各自的视角出发,对触动自己的大自然景色,用有着单纯审美渴求的画笔和色彩,信笔恣肆,宣泄和释放着自己心灵对自然的碰撞,真正让油画创作回归艺术本位。当然,画家们更关心的是如何画好画,如何让自己的画和心灵对接,和观众、同行取得共鸣与共识,而非理论家认为的那种泛思想化的观念与想法。

  姜中立的风景写生试图延续他近年来在“凝固系列”人像创作中的创作风格,在把当代的景物固化成历史图像存在的过程中,显现出自己视觉思维的延伸:浑厚、大气、幽远的美学内涵和精致、丰富、内在、含蓄的画面趣味,既非西方古典油画的典雅,也非简单而表面挪用中国传统水墨画“精神”的所谓“意象”。当然,由于备展的时间较短的缘故,其它三件写生作品过于平常化与前一幅作品形成了反差,笔者更看好其“凝固系列”方式的作品,即“注重画面意境的表现,营造出逝去的虚拟景象,使观者在视错觉中,在画面景物的似真非真中,以历史的眼光来重建复制现实中的景物”(邓平祥语),具有强烈的个性化语言追求。

  史国强的风景写生始终洋溢着一种欢畅、快乐的情绪,给人阳光般的温暖、恬美和惠风和畅般的轻松、愉悦。其作品在视觉上追寻着有“意境”的延伸效果,注重色彩及线条微妙的变化,力求用生动有力的笔触传达给观众一种丰富、博大和完美的视觉愉悦感。在此次参展的《秋》、《初雪》等作品中,强化了色块和线的结合,增强了用色的平面感,更好地突出了画家当时面对自然风景时画家的感受和心绪的变化。

  黄继先的风景写生明显地受到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浸濡,在他的作品中,他似乎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一会儿从形式上去逼近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趣味,一会儿从绘画的本体语言出发,试图通过色彩、笔触、线条等去达到油画形式中的山水画。在他的作品中,色彩是油画的色彩感受,笔触和用笔已经明显地变成了中国山水画中的勾勒,尤其是在树干的处理上,勾勒味十足。似乎他是刻意选择树这种载体才能清晰地表达出他的山水画追求,当然,其它物象诸如船、堤岸等也有类似的勾勒用笔,只不过没有树的趣味明显。无疑,笔者还是很喜欢他的作品的,这不仅仅是笔者曾经历过中国画创作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达到了他在视觉上追求的目的,即延伸了油画风景想象的空间,延伸了油画的山水画情趣。

  陈瑾的风景写生作品画得很单纯,他告诉笔者,是因为景物的历史沧桑感动了他,他才不厌其烦地画这批简单的风景。画中没有过多的华丽技巧,只有虔诚的用笔和色彩,在宗教般的信仰感召下,画面景物显得安详、从容。显然,他画这批画,已经超越了当初只是 “记录”的功能,他的视觉已经带领观众延伸到了这批建筑物本身的历史内涵中去。

  孔令忠似乎对自己在视觉上的追求取向并不显得很自信,在参展作品的调整过程中没有选择大幅作品。在笔者看来,没有参展的《南坡》、《烽火余烬之五》更能体现他在视觉延伸上的探索和诉求,网状的形体线条将不同色彩的笔触围堵起来,大小不一的笔触在冷暖、明度、纯度等色彩对比中,在画面上形成了若干单元的节奏和律动效果,这些跳跃的笔触仿佛是一个个音符,既舒缓又张扬,把他的想法在视觉上真正延伸了一大步。当然,参展的许多小幅作品显示了他的色彩修养,在之前看到的照片和后来看到的作品之间,笔者感受到了图片的欺骗性。

  陈正帅似乎有足够大的视觉空间来让自己折腾,一批一批的作品好像没有规定性和连续性。看得出来,他的想法很多,对于自己的视觉如何延伸还在探索之中。笔者看来,每一批作品里都有闪光的意识,他却不愿意深化下去,或者说他还没触到可以“电”他的东西而已。

  牛水才画的不是真正的风景,而是葡萄架下的风景。显然他的视觉情趣超越了油画的风景,把视觉延伸到了中国传统花鸟画的境界。光色与水墨交错之中,却不失油画的品性。

  候昀和董晓丽都是女性画家,虽然两人关注的景物不一样,但女性特有的视角却有共同的趋同性,内敛、静态的思考方式使作品的人文内涵增加了许多份量。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她们延伸的视觉是内敛而人文的方式,关注物象背后的形态意义、内涵以及由此引发的思考才是她们更感兴趣的,而非视觉表面的张力及结构形态。也许,在她们看来,花非花、物非物,这才是她们的视觉延伸。

  汪洋、黄小金、牟宇宙和李建中作品中都具有明显的江南气息,画面上呈现出温润、阴湿、雾霭下各种灰色倾向的色彩特征,虽然他们并非都有浙江美院学画的经历,却共有在江南生活或工作的过程。尤其是黄小金和牟宇宙的作品,具有较明晰的浙江油画色彩特征。李建中虽然生于甘肃,现在在山东工作,但有就读和生活在江西的经历,其色彩表达不可小视地受到浙江油画的影响。汪洋的作品则较好地把握了徽派建筑及其周围景物的色彩特征,把江南粉黛春光的微妙色感表达得恰到好处。如果说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考虑视觉如何延伸的话,笔者揣测,他们习惯于在抹掉重来的过程中寻求色彩的微妙表达,追求内收、含蓄但又不乏艺术品位的画面气息,这种延伸其实就是通过色彩在意识上对事物有一个新的不同的认识。

  诚然,自然是心灵的一个载体,风景写生是画家们打开自我认知的一扇窗户,这十三位画家在画面上流露出来的单纯只是一种表白,相信留给观者不仅仅是日常普通景色的单纯,而是画家们心灵体验下的一种视觉的延伸。

(作者系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主任)

艺术家们如是说……

“写生还重要吗?”

——“视觉的延伸”研讨座谈会纪实

    时 间:2010年4月9日14:00

    地 点:宁波美术馆贵宾厅

    主持人:宋文翔

主持人(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主任):

  今天在这里举行“视觉的延伸——油画写生风景研讨座谈会”,这个活动我和姜中立老师一同策划的时候,就征询过他的意见,他和各位老师沟通了下,觉得是有必要举办这个座谈会,大家来自四面八方,也有宁波本地的,老师们就以一种轻松的方式来进行交流,没有必要过分强调所谓的学术化,这主要在于大家都是画画的,就谈点切身体会吧。

  我先引申一个话题,比如说写生重要吗?写生在一个画家的成长过程起到多大的作用?再者,在座的都是美术院校的教师,写生对于自己在教学中有多大作用?有请各位老师聊下自己的心得吧。

姜中立(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副主任):

  我先抛砖引玉吧,这次参加座谈会的有宁波本地的老画家、老前辈,还有我们参展的来自五湖四海的画家,这些画家来自不同的高校,在教学岗位上许多年,都有很多的经验,所以他们对于写生都有自己的经验与观点,相信也会聊得非常精彩。

  我个人对于写生是这么看的,我和宋老师在策展的时候,主要还是从创作方式上来构想的,以写生的角度切入,因为油画是从西方引进的,尤其是在建国后,通过充分引进俄罗斯绘画方式才真正建立起完整的体系。这种体系在院校的教学中延续的时间很长,直到今天依然发挥着影响。不过近年来,因为中国文化方面的开放,带来了艺术创作观念的变化,大家对于写生,包括创作方式都有了不同的观点。艺术的多样化,使得中国的当代艺术在世界艺术领域里也显得丰富多彩。但是这其中也存在着诸多问题。

  比如说现在的绘画,我个人觉得,不管是观念性的作品或者说架上绘画,实际上它们都是从概念出发,最后形成作品。有一个事先的想法、概念,它往往与作者的生活经历有关,是一种对某事某物的认识,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法进行表达。这种创作方式和传统的绘画(创作)方式就有些区别。和我们过去所说的,“艺术是从生活中提炼的”,“绘画从视觉开始去训练”相差比较大;现在的一些架上绘画,包括一些很写实的绘画,看这些作品,总感觉不如五六十年代的作品,那些老一辈画家画得那么扎实过瘾。现在的作品虽然有些作品虽然不一定是从概念出发,但是从一种形式出发,是一种样式。比如说学古典绘画或者自然主义,还是沿着样式这条路去走,所以最后我们看到的作品,对视觉的感染力就大大削弱。基于这一点,当时我和宋老师谈论这次展览的时候,就想到从视觉的角度,延伸一个作品的创作方式,将它做成一个展览。这次展览包含了两个方面:第一,它从生活、视觉中来;第二,它不是对生活、视觉的重复,就像我们展览的主题:视觉的延伸,延伸的是我们画面的创作过程,并不是对于自然的复制过程。

  接着宋老师的话题,他说写生重不重要?我认为非常重要!这个重要性首先在于我们怎么去鉴定“写生”?写生本身是什么?有什么样的写生类型?概念首先要清楚,我们才能认识它的重要性。我个人包括在座的老师都是这样:是科班出身,从小学习绘画,到后来美术学校,都是按部就班,也是接受俄罗斯教育的方式。这种教育方式注重写生,非常尊重画家眼睛所看到的。那么我们在画面上所做的文章就是怎样把眼睛看到的更准确、更好地反映出来,这是我们过去在写生教学中需要做的事情。我们的这种学习经历,还是一种造型艺术的训练方式,从一个不会画画到会画画,到能够进行艺术创作过程中的第一步,也就是掌握语言。就像学习英语要掌握单词,语法才能准确地表达,我们在学院里,在进行写生训练的时候,尤其是在过去,我们更多的是在训练、提高自己的语言运用、表达能力,还是一种训练中的写生方法。随着个人实践的经验以及眼界的开阔,我感觉,写生就是创作方法、创作途径。比如我们看欧洲的画家,看20世纪乃至21世纪以前的欧洲的绘画,不管是什么艺术风格,什么流派,都是从视觉出发,只有中世纪的绘画,可能从生活中去看对象的因素稍微少了点,偏离了点,而在其它时期,对视觉的认识,对写生的手段是非常的重视的,到欧洲的十八、十九世纪,达到了顶峰。所以我们看到那个时期的写实能力,达到了非常高的程度,包括我们看罗丹的雕塑,能感到它皮肤的弹性以及血管中血液的流动,而这些东西首先是他先看到的,才能把它反映出来。

  另一方面,我们会发现从这些欧洲大师身上,他们在看待对象的同时,也能看到他们的作品表现出来的确实不一样的。如欧洲文艺复兴三杰,他们都是写实,艺术上都回归古希腊、古罗马,但是每个人画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们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想他们对视觉上的东西,在他们的思维、情感里,进行了一个转化。而这个转化的过程,并非像照片一样转移到画布上,所以我们看到他们画面的风格也好,审美也好,表达的情感也罢,都是区别很大的。

  前些年,我去了欧洲的一些地方,在博物馆看到那些作品时,有一个体会,那些在美术史上能留名的画家凭什么能够名垂不朽?因为博物馆里同样有些不知名的画家,他们的画作其实是非常精彩的,写实能力都很强,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名气?我想在美术史上留名的画家,能够把视觉的东西,转变成画面上的形象,或者说,他在通过视觉之后,会重新去“解释”这些视觉,他有自己的一套解释方法。通过他对视觉的综合过程形成了画面的最后呈现,使我们看到各不相同的大师作品。像我们看毕加索的作品,他能把一头很写实的牛,逐步画到让我们看不出是牛,他仍然是从对象出发,以及欧洲当代很多的抽象画家,他们也是从视觉开始,通过视觉的感染力,逐渐形成画面,建立起自己的秩序,只不过他是通过抽象的语言来反映他对视觉秩序的组织过程。这是我从欧洲画家身上,我感觉他对直觉是很重视的,或者通过面对面去画对象是非常注重的。而从中国画家身上也能体会到,他们这种写生和视觉在画面中的重要性。像“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搜尽奇峰打草稿”,都是从对象出发,都是去观察对象,他们可能不像欧洲人一样,拿起画板就在那边画,但是他们首先是去看对象,通过对象去感染他,然后再形成自己的作品。所以,通过中西绘画这两条线,做一个横向比较时,我觉得这些优秀的画家都在做两项工作:一个是视觉的工作;一个是画面的工作。画面的创造力和画面的形成,通过视觉到画布的转化过程形成最后的结果。总之,写生在今天的艺术创作中是一个创作的方法和一种创作的途径,和基础教学中把握对象的能力是不同的方式。它无论在初级绘画学习过程中或是作为一个画家在进行艺术创作时,都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我的一家之言,谢谢。

主持人:

  其实以前画画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外出写生,因为写生的过程和在画室里画画感觉不一样,外出写生的时候,可能是在心情愉悦的状态下,接触的对象,表达的感觉没有受到规范化的约束,更多的是在这种状态下的灵感突现,或者说那抹色彩,那个笔触,经刮刀一弄,出来的效果会让自己很快活,乐在其中,那种感受是在画室里体验不到的。按照惯例,老一辈的艺术家往往是从写生到创作,写生是创作的基础,是搜集素材的过程,但实际上,对画油画的同行来讲,它可能是一种没有受到外界干扰的放松状态,当然国画也是,像姜老师提到的“搜尽奇峰打草稿”,其实也是搜集素材的过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写生对于一个画家来讲,可能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收集素材;另一方面,写生本身就是一个学习提升的过程,另外,对自己来讲可能是一种放松,我自己出去写生会觉得很快活,我是这么理解的。

姜中立:

  我接着宋老师的话题,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位老师,他给我们上课的方法很独特,一方面他让你一定要观察对象,但是他随后就讲,观察完对象之后,要考虑怎么能那个很好地去表现它,当你在表现的过程中,可能你会发现在画面当中,会有一些和当时看到的不一致的东西。在这之中,会延伸出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要素,而这些要素你在发扬光大时,可能会形成意想不到的效果。当时这种指导的方式对我的感觉就是在这种过程中,没有偏离对象,同时又没有被对象所限制,最后作品从画面上看要有对象的要素,但又不完全是对象的要素,恰恰这一点致使每一位学生的作业都不尽相同。这种教育方法本身,就是一种绘画的创作方法,是一种过程。我们国内现在有许多画家也都去写生,但是我们看到他们的作品都很独特。比如像闫平、王克举的作品,他们是非常尊重对象的,都是从写生过程中来,但是最后的作品各有不同,都是在视觉当中、对象当中和画面当中做文章,都是通过写生的途径获得了自我语言的表达。所以我觉得,这种方式对于我们今天的画家在创作过程中作为一种方法是特别重要的。

  我记得吴冠中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大致是这样,“我们去画黄山,应该每位画家画出来的黄山是不一样的,大家都去画黄山,面对它,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一样的。”这也说明了它是一种创作过程,在这种过程中,你很可能是一种很放松的心情去做的,并不是说像提出个概念,怎样绞尽脑汁地去理性的表现它。它在这个过程中肯定是很感性的。像欧洲当代的画家弗洛伊德,他都是写生的作品,他画的人体,你会觉得很有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来源于对象,也能感受到画面自身的生命力。同时我觉得他画画过程中也肯定是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因为写生本来就包纳了一种纵情画笔的含义。

牛水才(山西晋中学院副教授):

  首先要肯定一点,写生是非常非常地重要,而且我们在其中也受益匪浅。我觉得“视觉的延伸”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们学习美术的过程,从考进大学包括再学习,这就是“视觉”的过程;“延伸”就包括中西方把视觉的现象转化到大脑里,再投射到画布上,是一种解释“客观世界”的过程。刚才宋老师说到外面写生非常轻松,我就再想,为什么轻松呢?第一,肯定是宋老师谈到的在写生时没有受到拘束,每一个地方它的特点都不一样,在没有去之前完全就不清楚它是什么样子。去了之后会给我们的视觉带来一种新鲜感;另外,在画的时候也会触景生情,物我两忘,把自己的情感转移到物上,物再反作用于自己,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再结合自己的特殊的方式来解释。过去我们带学生出去写生,包括本科生、初学者,他们基本上以“像”作为目标。但是如果画面要表现出了一种情调,除了视觉现象以外,还需要方方面面的修养,转化、物化到画布上。写生的作品,就是“似”与“不似”之间,似它又非它,不似它又来源于它,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就是写生的价值所在,而且也在为自己的创作积累更丰富的素材。

史国强(聊城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主任):

  昨天在布展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画展会很有意思。当下的艺术比较浮躁,大都在追求一种图式以及画布上的制作。而我们这些画家仍然在努力表现着自己所要表现的自然美,这种精神是很重要的。如果把这种精神延伸下去,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形成气候。至于写生重要与否?我的感受是这样的,我们都在高校上课,我们要求学生追求“真、善、美”,这些元素只有通过写生才能真正体现出来,必须要到大自然中去写生。

主持人:

  我看了史老师的作品,更多表现的是很自我化的大自然,看你的画很轻松,有种很愉悦的感受。

牛水才:

  像我们过去搞创作,也是从生活中去收集素材,去拍照片。搞的创作是要带有政治色彩的,就下去拍照片,回来之后就带了很多模式化的要求在搞创作。为什么说写生重要?因为它去掉了这些要求。就像相声和小品一样,它的出发点就是要给人带来快乐。那么写生为什么能让大家觉得很兴奋、快乐呢?就是把一些图式的、模式的东西去掉了,把“真、善、美”带了回来,画家画得很“真”,画出来的画也很美。比如说我对“十一届美展”是有点看法的,不管是版画也好,国画、油画也罢,感觉大家就只画了一幅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说他们画的不好,官方的那么重大的美展,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没有把美术创作最本质的那面表现出来。借用(史)国强说的,就是“真、善、美”,去掉一些伪装,而把真正的东西提炼出来。

黄继先(咸宁学院艺术学院副教授):

  前几年中国首届油画和中国画风景展,有个很有意思的事件,就是陈丹青说了一句话,“我只看到样式,没看到东西。”但是,他的话揭示了一个规律,就是这么多画家都在“讨好”,实际上与他们本身的教育背景,他们的感受包括他们的地域没有任何关系,是在当代“伪装”的状态下完成的作品。我就在写生当中发现,它能解决陈丹青所说的根本问题,第一就是再现的问题,刚才我们的老师也都谈到,欧洲这块确实做得科学、严谨、规范。这个体系几百年了,从文艺复兴到今天,这个过程我个人体会就如宋老师所说,作为画家他最关注的就是你的画面的感觉,比如要把茫茫草原“浓缩”在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就需要概括力,再现力对当下学院的老师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课题。说到印象画派,为什么它这么有价值?不是简单的画得好看,而是它提出的一整套的训练方法。刚才史老师说当下体现出的是一种“浮躁”情绪,这和我们的生存环境,创作环境都是息息相关的。

  我觉得我们这个画展,好在哪里?就是大家都没有“面貌”。没有所谓的“样式”。每位画家呈现出来的多样性是从自己的生活体验出发的,这种感受是一种微差,艺术里面,有一点点微差我觉得离“大师”就不远了,因为现在画画的人太多了,在这点微差当中,你能发现,才能将之放大,再做下去,像沙耆就属于这类人。有一次,中国油画艺委会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当代油画艺术展,办得轰轰烈烈的,沙耆就在历史博物馆里也搞了个油画展。当时两种风格是争锋相对,一种是外炫的,一种是内向的,当然我认为这也是文化方面的差异和对传统文化的理解程度不同造成的。所以我谈的第一个观点,关于再现能力问题,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一辈子去做的事情,包括色彩关系、构图以及用笔的控制、材质的感觉。

  第二是表现的问题,要把“再现”上升到“表现”。其实每个时段,每天我们看到的太阳都是不一样的,有微妙的变化,包括我们情绪上的变化,人对自然感受的微妙性在写生中是最好的体现,也是写生的价值所在。像林风眠先生,有很多美术评论家把他放在很高的位置,评论他到了“造景”的理解状态,当然,也有人批他提出的“中西合璧”,但是确实在中西传统文化的沟通上,这位老前辈做了大量的文章;和徐悲鸿相比,徐悲鸿是用科学严谨的方式引进过来,他是在“形而下”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然而林风眠先生在对人的内心表现、挖掘的比较深。

  我个人对写生比较热爱,这些问题的提出,也是对自身的一个鞭策。这些问题都很大,还要我们诸位老师做些延伸。我们经常说“写生”,可以看出我们很关注“生”、“活”的状态。人经常不是“活”的状态,他是“死”的,是一具僵尸。人要是“活”的,真是不容易,他的气息,他的感知,就全然是一种艺术的存在。我就在想王羲之的《兰亭序》,这幅信手拈来的“草稿”,就是在真性情的状态下完成的,回到家之后他自己反复写了很多遍也写不出那时的感觉。历史告诉我们,那才是艺术最高的境界,这种心态及各方面的因素都不能再造,各方面都结合地恰到好处,他本人也无法将之超越。所以,对照这点,我认为我们在座的画家举办这个画展并对写生的给予高度的关注是非常有意义的,也感谢宁波美术馆举办这个展览,今后,如果能就这个课题继续深化,是可以做得很大的。因为我们没有外炫的东西,没有深厚的背景,很大的影响力,不是来自国美、央美,我们是一个很小的点,以点到面,做大就会很有意思。

陈瑾(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

  说到风景写生,我还只是个“学生”。我在美院教了二十多年,其实一直是在教素描。要参加这个展览,我这大半年才去外面写生,我就谈点我写生的感受。写生首先是要选择地域,这个地方你要感兴趣,能感动你。我前后用了半年多时间,三次去了广东的侨乡开平,就一个景,我分三个季节去画,当时我把照片传给董晓丽的时候,她说这是“城市景观”,(不是风景)。它其实是农村,记载了广东侨乡华侨们的辛酸历史。我觉得风景写生应该不仅仅是去写生,画个色彩、造型,它应该有自己独特的内涵。这个建筑是建在田野之上的,在这里,我讲下开平的历史:1818年,美国开始挖金矿,需要大批的劳工,它通过香港机构,在广东招了许多劳工,当然那是好听的叫法,广东人就叫“猪仔”。他们到美国去开铁路,挖金矿。所以,美国的圣弗朗西斯科就叫做“旧金山”。说起“华侨”,他们过的是艰苦生活。经过爷爷辈,父亲辈的积累,到了民国,他们也稍微有点积蓄。但是华人都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心愿,他们就回到家乡,主要是集中在开平这带。当时那地方也都是农村,因为生活习惯的关系,就在田野上建起了西方的建筑。开平这个地方土匪很多,这些建筑又建得类似于碉楼:又像楼,又像炮楼。所以,我画的房子,他们都觉得窗户特别小,房子上面会感觉有拱楼,西化一点。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国还没有生产水泥,他们就到英国那边去买。这样的建筑不是一座两座,有一大批这样的华侨,建了1000多座类似的“碉楼”。建成之后,还没享受多久,日本人来了,接着又是解放战争,到了四十年代的时候,主人都跑光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经常经过这里,我在想,这么好的建筑,就这样成为废墟或者被荒弃,就在田野上,有些是像比萨斜塔那样是歪倒的。

主持人:

  我看到你画的建筑是倾斜的,以为你是故意为之。

陈瑾:

  那倒不是,它就是这个样子。因为我是教素描的,没有受到那些“程式”或者说“图式”的影响。我很简单,只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情触动我才去画这个风景。相对于我们很多画家来说,他们研究得很深,接触得也很广,我只是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谈一下自己的感受。

主持人:

  听你对写生画作的解释,原来画作背后竟然隐含了许多人文性的东西。表面看你的画,觉得很深沉、自然,可能和在座的老师不太一样,你的画面上的想法不多,是一种发自内心感动后的写生。

陈瑾:

  我没有受太多的束缚,是很“原始”的创作,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去那边看看。我有的时候是去两三天,就住在村子里。2007年的时候,联合国就把这块列为“世界遗产”,把它开发起来。这个地方太特别了,有点“四不像”,很不协调,有点古怪,建筑史也专门研究过这块地方。他不是广东的华侨故意炫耀财富才建造的,那些华侨很朴素,都有“落叶归根”的情结。由于时局的关系,建造完都没住,把门一锁就逃难去了。现在开放之后我们就能看到一些明清的家具保存完好的放置在那里,它记录了一段辛酸的历史。

主持人:

  我在当初确定了“视觉的延伸”这个主题时,我的理解是心灵的延伸,而在座的有几位老师可能在写生的过程中,已经融入了自我表述的个性化语言,接近于创作状态了。比如像黄继先老师,陈正帅老师那种纯粹的创作语言写生,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在作品里面有很多想法性的东西。黄继先老师,我在和他探讨的时候就说,他画树的笔触已经完全是中国画中勾勒的笔触,带着这种想法去写生,和虔诚的“为写生而写生”的感受,初衷已经发生改变了;据说就是在大山里面一批批地画,这次你拿过来的作品和之前我看到过的作品在风格面貌上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想法已经较多地融合到写生的过程当中了。这种写生的延伸,我在想,是不是已经进入了一种新的、和我们的主题倡导的不太一样的状态?大家可以就之前的话题,或者这个话题继续发表下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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