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视线 32 PART 5


2024-03-29

细探沙耆旅比艺事的峥嵘岁月——异国十年 从学院派教育洗礼临摹经典到跻身职业画家之路

文·张伯顺

沙耆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为了追求艺术理想,他远走比利时十年,对西方传统绘画艺术做了更深入学习与探研,成为出类抜萃的画家。本论述采实地走访方式来撰写,锁定沙耆居住布鲁塞尔年代为轴心,从莘莘学子跃身为驰骋艺坛的职业画家,由创作狂热的喜悦到痛彻心扉的精神磨难,梳理沙耆旅比艺事生涯的雪泥鸿爪,勾勒出更清晰完整的轮廓。

沙耆由徐悲鸿推荐自费远赴比利时留学,他于1936 年12 月在上海搭船启程,法国马赛下船,再坐火车经巴黎转往布鲁塞尔;寒冬时节踏上异国土地,沙耆首先就面临了申领居留证及注册皇家美术学院太迟等问题,他在学校附近找到短期落脚处,待1937 年2 月设籍与入学问题解决之后,又开始寻找适合长期居住的好所在,由于他逐渐熟悉当地的生活环境,认定“六青年街5 号”(5,Rue des Six Jeunes Hommes)位置最理想,遂正式租屋,一直住到1946 年8 月离开比利时为止。

六青年街位于布鲁塞尔最富艺文气息的核心地带,精英汇聚,那儿生活消费水平算是中高档,房租不太可能很低廉。沙耆之所以眷恋长居此处逾九年,仔细探究原因,除了居住环境对其艺事精进有帮助之外,他思乡念家的精神痛楚,也在那儿找到了慰藉,化为不可磨灭的人生记忆。

生活环境结合人文荟萃

沙耆住在六青年街5 号,闹中取静,巷口是慑政路(Rue de la Régence),马路对面是沙布隆圣母院(Eglise Notre Dame du Sablon), 教堂两侧各为大、小沙布隆广场,小沙布隆广场环境清幽,白天琴音飘扬,布鲁塞尔皇家音乐院 (沙耆住处后面的连栋建筑)即在此地,广场一隅为1877 年2 月设立的比利时乐器博物馆(1999 年乔迁新址),是比利时最引以为傲的古典音乐重镇。

大沙布隆广场除了餐厅丶咖啡馆、酒馆林立之外,也是布鲁塞尔古董店、画廊云集之地,商家群向广场后方街区延伸,连同露天跳蚤市场在内,形成比京最具艺术文化氛围的生活圈。在非战乱日子,咖啡馆平日吸引文人雅士聚集,包括画家 、音乐家、作家或画廊经纪人,大家热烈谈论绘画、文学、音乐乃至政经时事,情绪高昂。

事实上,沙耆旅比岁月后半段处于二次世界大战阶段。1940 年5 月德军入侵比利时,乃至1944 年9 月全国被解放,这期间经济萧条,时局纷乱,但政府机关文职行政体系仍照常运作。沙耆于1939 年7 月自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毕业,仅约一年时间就跻身职业画家之列,有了卖画收入,日子过得不算差。若逢战争局势紧张,沙耆待家中持续作画,情势缓和也会出门走动,他喜欢逛沙布隆区画廊和古董店,就算回母校(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或参加读书会等艺文沙龙活动,也都在半小时的步行范围;同时,沙耆更因赁居六青年街的机缘,他信奉了天主教,精神病首次发作之地,就在住家巷口对面的沙布隆圣母院。沙耆住处和沙布隆圣母院的距离还不到一百米,教堂是他进出家门的必经之地,也是心灵慰藉的疪护所。沙耆只身在异乡奋斗,固然可藉由艺术创作纾发愁绪;但是,每当圣母院钟声响起,午夜梦回,沙耆经常彻夜辗转难眠, 内心有太多化解不开的积鬰,日积月累,精神病磨难的悲剧终于发生了。1942 年8 月2 日,沙耆走进沙布隆圣母院,他在神父做弥撒的圣台上寻寻觅觅,神父问他要做什么,他说:“寻找我的上帝。”(1)。沙耆发病被送往根特市约瑟夫医院治疗,当地天主教机构帮了很多忙,他本人也信奉了天主教,根据沙耆儿子沙天行在《我的父亲沙耆》一文中提到:“1946 年10 月父亲乘桑对号邮轮回到上海……,当天就接到四伯伯家住,看到他已入了天主教,拿着圣经做祷告……。”(2)因此,我们可以确定,沙布隆圣母院是让沙耆感到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虽然后人为沙耆发病痛苦感到不忍,若从另一方面去想,倒也可高兴沙耆住处隔邻有这座教堂,他有了宗教精神寄托,坚信依赖上帝是守护神。此外,沙耆住处另有一项利多是,比利时皇家美术馆(Musées royaux des Beaux-Arts de Belgique)仅约200 米之隔,那儿是汲取艺术养分的重要来源。

比利时皇家美术馆地址是慑政路3 号,沙耆住处巷口右转即是,它是比利时最具代表性的美术殿堂,馆藏以十五世纪至现代绘画和雕塑为主,拥有大量西洋美术史名家代表作,藏品概分为古代和现代两大部份,包括法兰德斯美术巨匠布勒哲尔(Bruegel)、范德魏登(Rogier van der Weyden)、汉斯默林(Hans Memling)、波希(Bosch)、鲁本斯(Rubens)、凡戴克(Antoon Van Dyck)、约尔丹斯(Jacob Jordaens)等人旷世杰作,乃至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到象征主义名家经典,典藏范围还延伸至野兽派、立体派、未来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大师之作,精品尽现。

这座美术馆之所以名闻遐尔,在于藏品的学术价值极为完整,参观者不仅惊艳于鲁本斯专厅众多油画,也可饱览战后眼镜蛇画派全部精品,甚至典藏有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名画《教皇猫头鹰》,吸引观者驻足欣赏;此外,2009 年6 月比利时皇家美术馆又增设了纪念超现实主义大师马格里特美术馆(Musée Magritte),皇家美术馆整体规模持续扩大,可见一斑。若以沙耆居住布鲁塞尔时间年代来推算,当时皇家美术馆藏品多半属于象征主义时期以前;然而,饱览大量珍贵的法兰德斯画派巨擘经典油画,还有库尔贝(Courbet)、科罗(Corot)、德拉克洛瓦(Delacroix)乃至高更(Gauguin)等法国美术巨匠作品,就足以让沙耆整日乐不思返了。

任何画家在习艺过程中,除了接受学校教育训练之外,自行钻研或临摹美术馆大师原作也获益良多。西欧国家推动艺术教育向来不遗余力,针对美术科系学生或职业画家,公立美术馆、博物馆均给予免费入场的待遇。沙耆住处离比利时皇家美术馆如此近,对任何一位画家来说,犹如上天赐与最珍贵的礼物。在此,我们可以合理推判,沙耆若有艺术创作方面的疑惑或想借镜取长,比利时皇家美术馆是解惑与学习的最佳去处。甚至,有此地利之便,沙耆也用彩笔在现场临摹大师原作,成为艺事生涯的重要纪录;更让人欣喜的是,比利时皇家美术馆还促成徐悲鸿沙耆师生临摹的一段佳话。

美术馆促成徐悲鸿沙耆师生临摹的佳话

“上世纪三十年代、五十年代,留欧留苏两代前辈的临摹行为,可能是在中国移植西方油画不及百年的历程中,绝无仅有的两个时期,与西方经典面对面。”(3)

徐悲鸿曾经多次游历欧洲诸国,其行脚和比利时特别有渊源。1925 年底徐悲鸿自法学成回国,1926 年春天首次回法国,夏天又赴比利时参访,最有意义的是,徐悲鸿停留布鲁塞尔期间,特别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临摹了约尔丹斯(Jacob Jordaens)名画《丰盛》(4),尔后他前往安特卫普,一偿饱览鲁本斯(Rubens)名画的宿愿,大受感动与启发;此外,徐悲鸿先后于1931 年、1933 年在布鲁塞尔举行画展,均引起轰动,这些都被列入徐悲鸿生平的重要事略。

徐悲鸿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留下了临摹名画《丰盛》的足迹,巧的是,十几年后沙耆也跟进,他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临摹了凡戴克代表作《希里诺斯酒醉被牧神及酒神的女祭司搀扶》(也有译名《酒醉的希里诺斯》)。约尔丹斯、凡戴克同是鲁本斯的弟子、助手、追随者。徐悲鸿和沙耆也有师生情谊,因缘际会,他们在同一美术馆各自临摹约尔丹斯、凡戴克的代表作,堪称美事一桩。

鲁本斯 、凡戴克 、约尔丹斯被誉为十七世纪法兰德斯画派三巨头,鲁本斯曾经高度赞许:“凡戴克是我最好的学生”。凡戴克画作《希里诺斯酒醉被牧神及酒神的女祭司搀扶》,取材自希腊神话故事,希里诺斯是位年老体胖的智者,也是酒神的导师,他在一场欢庆酒宴中喝得烂醉如泥,需要旁人搀扶着行走;此一题材凡戴克画了不止一幅,德国德勒斯登古代大师美术馆即典藏有《酒醉的希里诺斯》,不同的是,画中希里诺斯戴有葡萄枝叶头冠,2012 年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盛大举办特展“年轻时期的凡戴克”,即向德勒斯登借展,并在专书中把两幅画一起进行比对(5),非常有趣。

另值得一提的是,沙耆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还临摹了镇馆之宝——达维特(Jacques-Louis David)名画《马拉之死》(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若要分析沙耆临摹此画的动机,倒也不难理解。其一,沙耆钻研撷取戴维绘画精髓是必然诱因;其二,《马拉之死》内容题材和沙耆人生际遇有些许雷同之处,因为,沙耆在少年时期,也曾怀抱着追求革命的信念与理想,甚至遭受牢狱之灾。

马拉生前大力鼓吹民主革命思想,曾任法国国民议会代表,还创办《人民之友报》,他的人生以被刺身亡而结束。戴维用写实手法描绘此一历史流血事件,成为革命家马拉殉难最有力的见证。画中场景是,马拉右手握着羽毛笔,瘫软垂落在浴缸外,地上赫见带血的凶刀,左手捏着一张纸,浴缸旁木箱上有墨水、羽毛笔及一张刚写完的便条。

戴维用画笔记录了现实生活中的人民英雄─马拉,在此,我们也可以想象,沙耆走过千山万水,置身于名画《马拉之死》前,内心势必掀起一阵悸动,前尘往事浮上心头……。1933 年沙耆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时,参加了反帝抗日组织,他非常热中宣传抗日活动,同年六月在散发传单时被国民党反动派拘捕,经父亲想尽办法保释后,没有销案……改名为沙耆……(6)。沙耆少年时期对革命理想充满了憧憬与热血,年长后,他用彩笔完成了临摹《马拉之死》的心愿。此画原作者戴维也是一位革命狂热者,曾经数度被捕入狱,1797 年拿破仑掌权,戴维出任首席宫廷画师,1815 年滑铁卢战役后又逃亡到比利时,1825 年客死异乡布鲁塞尔。名画《马拉之死》原属戴维孙儿所有,1893年才入藏比利时皇家美术馆,此画在全球拥有广大知名度,被视为镇馆之宝,虽然沙耆并非现场临摹此画的第一人,若以具有革命经历的画家来说,沙耆或许是唯一的代表吧!

首位跻身比国职业画家之列的中国人

放眼1930、40 年代旅居欧洲的中国画家,能够跻身职业画家之列者,可谓凤毛麟角,以法国为例,巴黎的常玉、潘玉良算是佼佼者;而在比利时,沙耆是首位成功登上职业画家之列的中国人。

20 世纪初期留学欧洲的中国画家,多半都学成回国。吴作人、张充仁、吕霞光、周圭等人都是沙耆的学长,他们在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师事巴斯天( Alfred Bastien ),1930 年代毕业后都回中国了。沙耆决定续留比利时追求艺术理想,快速在画坛崭露头角,由于才华出众,多项重量级国际性联展邀请他参展,1940年起还有多家画廊连续为他办个展。

沙耆绘画天份曾深受老师巴斯天赏识,毕业后画作在比国艺术市场广受欢迎,期间有四年多是德国纳粹占领时期,试想,老百姓生活在通货膨胀、粮良配给及劳役的苦难日子里,连顾温饱都难,遑论有钱买画, 甚至有些画廊、美术馆、博物馆也暂时性关闭。然而,艺术市场景况却是恰恰相反,根据欧洲经济史协会(EHES)2012 年月公布第12 期研究报告显示(7),在1940-1944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比利时、法国、荷兰艺术市场掀起一股生意热潮,投资艺术品利润远比股票、债券、黄金及外币交易来得高,主要原因包括: 艺术品能保值、容易脱手转卖至国外(含走私)、没有市场干预、可掩护非法利益之获取……等。于是,二战期间仍有一些画廊、拍卖公司照常营业,生意颇为兴旺,这般荣景延续至战争结束、约从1947 年起才开始崩溃。

针对市场交易,每家画廊都有商业机制的考虑,如果沙耆没有才气或画卖不好,画廊不会对他有兴趣。若要了解沙耆的绘画成就,必须锁定1940 至1945 年期间,保守估计沙耆至少有7 次个展、 8 次重要联展。个展年代和地点如下:1941 年2月小画廊(La Petite Galerie)(8) 、1942 年 3 月小画廊 、1943 年 1 月杜松道画廊(Galerie de la Toison d’Or)、1944 年 9 月慑政画廊(Galerie Le Regent)、1945 年5 月布鲁林克斯画廊(Galerie Bruyninckx)和杜松道画廊,1945年 10 月小画廊。

若用以上个展数字进一步比对分析,沙耆在小画廊有3 次个展,双方合作关系最为密切,其次是杜松道画廊;另值得注意的是,沙耆在1940 至1945 年每年都推出个展,甚至1945 年5 月和10 月共有3 次,如此密集的程度,足以证明沙耆画作非常受市场喜爱与肯定。此外,对照小画廊、 慑政画廊、杜松道画廊和布鲁林克斯画廊的地址,4 家画廊相隔距离都很近,同位于布鲁塞尔最繁华的地段,店面均临气派的街道,附近多是昂贵奢华的服饰名店,沙耆画作能够进驻比京高级地带,也象征其画作极受高档画廊的青睐;岁月飞逝,物换星移,如今这些画廊已不复存在,小画廊原址(3,AV.LOUISE)改为英国名牌服饰店,布鲁林克斯画廊原址建筑也整修做其他用途。

沙耆绘画成绩在比国画坛大放异采,我们不禁也好奇──沙耆画作行情究竟如何? 根据1945 年沙耆在写给收藏家勒费尔先生的一封信中,他坦承自己经济非常拮据,愿意把一幅肖像画半价出售,售价3000 比利时法郎。若从此一例证来推敲,当时公务员一般月薪约2000 比利时法郎,沙耆画作正常价约是公务员3 倍月薪,以沙耆年龄及资历来算,画价等级在当时算是相当高了。

此外,比利时画廊业界有一项传统作法,凡是主办展览或代理销售,业者会在画背贴一张画廊印制的标签(法文是étiquette ),上面写有画家姓氏、画作名称、日期,此举有助于交易明确及买卖双方记录,也供日后交易的来源证明。虽然小画廊、杜松道画廊、布鲁林克斯画廊和慑政画廊都是响叮当的字号,另也有文献记载1945 至1950 年间,沙耆画作连续出现在吉胡画廊( Galerie Giroux )举办的拍卖会,加上近年欧洲拍卖沙耆画作也偶见吉胡画廊标签,这些线索均证明吉胡画廊曾代理沙耆画作销售,甚至极有可能主办过沙耆个展。

吉胡画廊曾为比利时画廊产业写下传奇的一页,被公认是全国最具公信力 、排名第一的画廊,这家画廊“相中”了沙耆,也等于为沙耆绘画高超水平“背书”。笔者认为在与沙耆合作的画业画廊名单里,吉胡画廊最值得书上一笔,因为,吉胡画廊被誉为比国美术史里程碑,也是无法疏漏的一章,举凡20 世纪前半叶前途被看好的艺术家,成名之前都在吉胡画廊踏出第一步(9)。

吉胡(G.Giroux)是法国人,他原本在布鲁塞尔经营家俱与服饰业,被作家兼艺评家邻居─艾斯兰德带领接触了绘画 雕塑,也结交许多艺术家朋友,吉胡心中燃起发掘新生代艺术家的使命感,1912 年3 月吉胡画廊开始营运,1923 年吉胡逝世之后,画廊由妻子接手经营,妻死后再交棒表兄弟乔治威廉,画廊至1960年代结束营业。

吉胡画廊致力于引进介绍艺术新思潮,例如:1912 年大手笔举办“意大利未来主义大展”,为比利时画坛带来一颗震撼弹。1913 年主办抽象主义先驱康丁斯基个展,率先传达最新抽象绘画理念;1920 年恩索尔(James Ensor)个展规模盛况空前,影响深远巨大;1923 年“年轻画家与雕塑家群展”更是历史性的一页,参展新秀包括后来成为超现实主义巨匠的马格里特(René Magritte)、保罗德尔沃(Paul Delvaux),前者当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画家,后者更是懵懵懂懂、尚未接触超现实主义的新秀,这两人生平画作首次公开展览,都是拜吉胡

画廊慧眼独具所赐。

吉胡画廊被誉为照亮比利时现代艺术的一盏明灯,在许多专业书籍常见有关吉胡画廊的论述文章。沙耆与吉胡画廊之间产生关连,令人在欣喜之余,也感叹持续搜集相关文献资料的重要性。

探寻沙耆绘画题材与写生足迹

沙耆23 岁负笈比利时,33 岁抱病回中国,旅比十年间,创作力极为旺盛,画作数量颇大。刚开始,沙耆以新人之姿勇闯比国画坛,为了满足比利时人对异国文化的好奇心,沙耆画过许多中国传统民俗、宗教等题材,包括古代人物如官吏、常民百姓或唐代乐舞伎等,另有龙阵、石狮、喜庆拜天地、面具乃至寺庙 观世音、罗汉、道士等,油画或水彩皆有;后来,沙耆才华广受艺评家肯定,让他更得以自由发挥创作,跳脱表现中国传统文化的框架,他用实力来证明,对各种绘画题材都是游刃有余,西洋人物、风景或静物等无所不包,精采作品不断出现,让专业人士眼睛为之一亮,大力推崇这位天才型的中国画家。

以下引用1945 年10 月沙耆在小画廊个展内容做评比,分析沙耆绘画取材偏好与户外写生足迹。

1945 年 10 月沙耆个展总计展出49 幅画作,水彩占28 幅,油画21 幅。绘画题材分类有: 风景、人物肖像、静物和其他,风景占最大宗,共有22 幅之多;其次是人物占12 幅。有趣的是,水彩类户外写生至少有20 幅,地点多半在比利时南部名城——那慕尔(NAMUR)。

那慕尔距布鲁塞尔约65 公里,沙耆应是搭火车前往,车程费时约2 小时,以水彩写生数量来看,沙耆赴那慕尔可能不止一次,甚至在当地住了一阵子。

那慕尔属比利时法语区,沙耆会讲法语,打理吃住等日常生活需求,用法语和当地人沟通最方便。这座名城有默兹河流经,河畔山顶有一座城堡要塞,风景极美,沙耆画了多幅默兹河风光,用画笔捕捉河上夕阳景色之美,也有渔人生活写实;此外,沙耆还跑到离那慕尔不远的小镇Marche-les-Dames ,那儿的山林景色更加迷人,默兹河段风光壮丽,悬崖峭壁都是入画绝佳题材,沙耆似乎对此处岩石形状姿态特别有感觉,完成了3 幅岩石主题的水彩画。

沙耆从事户外油画写生多半选在布鲁塞尔市内或近郊,此次个展人物肖像画有5 幅,有些应该是接受委托创作。此外,油画编号41《胜利中国国旗》,极可能是刚完成的新画,因为, 1945 年8 月15 日日本天皇向同盟国宣布无条件投降,同年9 月2 日向中国国民政府签署投降书,沙耆在小画廊个展是1945 年10 月5 日至18 日,以对日抗战胜利日期来推算,沙耆定是抱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振笔画了胜利凯旋的中国国旗来庆祝。此外,沙

耆曾画一幅雄狮图《怒吼吧中国》,代表比利时华侨送给蒋介石委员长,该幅画并未列入此次个展展品名单。

通常,若是路途太遥远,沙耆外出作画多半以水彩写生为主,偶而会带小尺寸纤维纸板画油彩,画廊有时也提供大尺寸画布让沙耆作画,或是介绍沙耆为特定顾客画肖像。此外,沙耆在创作大尺寸油画之前,也常先画一些水彩稿,实例之一如浙江省博物馆典藏油画《刑场附近的菜场》,此画用色和笔触均无比生动;然而,沙耆也先画了水彩稿,内容同样精采,线条流畅且明确大胆,技法超绝。

沙耆在比利时步入画坛之后,国际性联展或个展邀约不断,惜因年代久远,仍有许多相关文献资料散夫难寻;所幸,沙耆遗留画作持续燃烧着一股狂热,让世人见识到他的卓越才情,愈发想多加窥探他的艺事人生。

沙耆,有人说他是天才也是狂人,有人说他是中国的凡高。1880 年凡高27 岁,那年他才决定要当画家,是巧合也是感伤,同年11 月15 日,凡高在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注册入学,上过解剖学和透视学课程,虽然凡高就读时间很短,但说来也算是沙耆的学长。

凡高患有癫痫症,艺术人生充满悲剧色彩;沙耆有精神疾病,一生狂热痴迷作画,从未停歇,这道光芒会持续照亮画坛,发光发热,从比利时到中国、中国台湾乃至全世界,永不熄灭! !

(作者系台湾《联合报》文化版资深美术记者,沙天行供稿)

注释:

(1)郭凤西. 黄金时代的震撼岁月.[M]. 台湾. 出版社不详.

(2)沙天行. 我的父亲沙耆——他把全部生命都献给了艺术[M].宁波. 天纵神笔——沙耆先生纪念文集. 宁波出版社,2008.11.

(3)陈丹青文. 面对原典.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0418/16/3909214_110536279.shtml

(4)《丰盛》由画家约尔丹斯所绘流传已久,但根据比利时皇家美术馆正式文字说明,画中水果部分出自另一位画家Frans Snyders 之手。

(5)专书.The Young Van Dyck.Thames & Hudson. 2013.P118-121

(6)沙孟海.1983 年杭州、上海沙耆画展座谈会纪要.[M]. 宁波. 天纵神笔——沙耆先生纪念文集. 宁波出版社.2008.11.

(7)EHES(European Historical Economics Society) Working Paper─ War,Inflation,Monetary Reforms and the Art Market

(8)“ 小画廊”法文是La Petite Galerie,虽然法文Petite 字义是“小”的意思,但此处并非指画廊空间规模很小,而是形容画廊很典雅、精致之意。

(9)Vera Lewijse 文. La Lettre Mensuelle 月刊.2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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