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视线 36 PART 3


2024-03-29

学术研讨

不朽的旗帜——贺友直艺术研讨会

时 间:2016年5月4日15:30 —18:00

地 点:北仑黄山迎宾馆

主持人:孙周

主持人(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主任):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大家下午好!“不朽的旗帜——贺友直晚年绘画艺术展”学术研讨会现在开始,我是宁波美术馆学术典藏部的孙周,很荣幸能够为大家主持这场研讨会,先介绍一下今天参加研讨会的各位嘉宾。

首先介绍的是来自上海、杭州方面的领导、嘉宾:贺友直的妻子谢慧剑女士;上海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宋妍;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黄阿忠;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副院长、原上海美术馆馆长,李向阳;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乐坚;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著名油画家,俞晓夫;上海张江当代艺术馆馆长,上海市动漫行业协会秘书长,钱逸敏;上海文史研究馆业务处副处长,陈挺;上海美协副主席,郑辛遥;上海美协副主席、秘书长,陈琪; 上海书画出版社副总编,徐明松 ;上海美协前秘书长,朱国荣;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毛时安 ;艺术评论家,谢春彦。下面介绍的是宁波方面的领导、嘉宾; 原宁波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宁波美术馆艺术委员会主任、著名油画家,陈继武;宁波市文联副主席、宁波美术馆馆长,韩利诚;浙江省油画家协会副主席、宁波美协主席、宁波美术馆书记,孙佩梁; 宁波市美协副主席,宁波大学教授,陈亚非 ;研讨会在座的还有贺友直的家人以及来自上海、杭州、宁波等地的老师朋友们,欢迎各位的到来。

贺友直先生是宁波籍著名的连环画大家。终其一生创作连环画百余本,代表作品有《山乡巨变》《李双双》《十五贯》,都是中国连环画的经典之作,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第四届常务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连环画艺术委员会首任主任、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第四届副主席等职,曾荣获首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等重要奖项。

此次展览展出的是贺友直先生捐赠给宁波美术馆的32件作品,是其90多岁高龄秉着“相思情浓”,回忆故乡的民众生活、反映甬地民俗风情的心愿而创作的。“回到家乡办一场展览、开一次研讨会、出一本画册”,曾是贺老晚年的心愿。为圆贺老生前这一心愿,在韩利诚馆长的总策划下,我们在展览、画册、公教活动等做了精心地设计和策划,实施过程中更是尽心、尽责,不辞辛劳、力求完美,以此来缅怀、感恩贺友直先生对宁波美术馆这份深深的故乡之情。首先有请本次活动的总策划韩利诚馆长做开场发言。

韩利诚(宁波市文联副主席、宁波美术馆馆长):

谢谢各位上海的专家、师母,还有我们宁波的陈继武先生,我非常荣幸参加这次研讨会和上午贺老作品的开幕式。贺老作为中国一代绘画大师,他身前讨厌人家叫他大师,但我还是要叫大师,一代绘画大师,身前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艺术财富,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的文化遗产。下面我想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讲几个观点。

一是在贺老的身上集中体现了老一辈艺术家的创作精神和态度。现在我们党中央号召我们艺术家创作要以人民为中心,在他的作品中,无论在我们宁波美术馆展出的这些描绘宁波风俗的作品,还是他收藏在上海美术馆和浙江美术馆一些作品,都可以看到他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对人民的一种态度。我特意拜读了他在宁波美术馆展出的32幅作品。他在选材上,选取的都是在宁波生活当中他自己非常熟悉的话题,也是宁波老百姓非常熟悉的话题,特别是像他那么一辈老的传统知识份子和懂得生活的这一批前辈所熟知的生活。以熟悉的生活作为题材,每一幅画都具有强大的“文化爆发力”。别的词很难形容,只能用“文化爆发力”。比如说他将一些宁波特有的节日,还有宁波老百姓特别是镇海北仑一带,生活当中的一些捕鱼的方式,一些宁波生活非常地道的劳作方式,用一个个小镜头,一幅一幅进行描绘。在别的艺术家当中难以找到,在别的书中也难以找到,而他在这个创作过程当中,又借用了很多的文化典籍,比如说辞海等,去查这个到底是什么,查不到,他就自己认为以宁波的这个为准,所以非常具有文化爆发力。

另外,他自己认为,继续传承下来的一些文化基因,都把它图像化,图示化。这点值得我们现在当下艺术家学习,学习如何去继承它,如何去弘扬这种精神、这种态度。他所传达的都是百姓喜爱的、人民喜爱的,所以他的作品家喻户晓,他的作品人见人爱。能达到这点,同他深入生活的创作方式有关。我们讲艺术家要深入生活,艺术家要走向民众,怎么样走进民众?是不是走马观花?是不是蜻蜓点水?是不是浮光掠影?

我刚才讲的几点很多值得我们年轻艺术家思考的。像他创作文艺巨著《山乡巨变》时,一般人多是读了以后,选取几个章节就可以写一个连环画稿子,可以开始创作了。但是贺先生不是这样,《山乡巨变》中,周立波通过深入生活写了这部非常具有生活气息,接地气的作品。贺先生读了作品之后,自己再去生活,像这样的艺术家,他这样一种创作精神,确实难能可贵。他的作品之所以优秀,就在于他这种精神,这种精神使他能够创作出优秀作品,能够成为我们一代国家终身成就奖的美术大师。我就讲那么两点。谢谢大家。

宋 妍(上海市文联党组书记、文联副主席):

这个活动我期待了一段时间了,至接到贺小珠女士电话后,我时刻等待着这一天。因为恰好是五一长假之后,到贺老家中看过他的人之一。因工作关系,这几年与贺老师有所接触。我去家中拜访过几次贺先生,和他在一起是一种精神享受,他身上充满了一种很难见到的人生智慧观。这个是他长期在生活当中积累起来的一种财富。我们作为晚辈,如果有机会多和这样的老艺术家接触是人生之大幸。

为了共同参与这个会议,上海、浙江、宁波方面来了这么多艺术家,这么多有识之士,我觉得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贺老的艺术精神能够在未来中国艺术发展过程中成为一种能够引导我们正确前行的力量,因此我想应该多对贺老的艺术做总结,让更多的人能够了解我们这位艺术大师。

黄阿忠(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大家都知道,贺老在上海应该说不管是画油画的、画国画的、画连环画的都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原因在于贺老这个人很贴近生活,对生活相当热爱,我们看到作品也是接地气的。他是一个接地气的画家,不管是20世纪60年代《山乡巨变》《李双双》,还是他后来在上海画的很多老上海故事,还有这次他赠送给宁波美术馆画宁波风土人情的作品等,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接地气的。而且贺老画的老上海,就是把老上海的这种拉黄包车、警察等街景的味道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不在上海生活的人,他是画不出来的,反过来就是说这次他给宁波美术馆收藏的这些表现宁波劳动人民的生活、风俗的作品也是同样。你去仔细观察它,所有场面、所有细节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贺老还是一位相当幽默,在生活当中充满了智慧的艺术家。他说的笑话你笑他不笑,他对生活这种态度,对艺术的态度相当接地气。贺老的作品中往往能够抓到了很多细节,小道具、小动作,把那种生活当中琐碎都提炼出来,他的道具、他的动作、他的场景等的安排,有细节、有场面,这些东西就刚才馆长说的艺术来自于生活。所以说,对生活的热爱、对艺术的热爱充分体现在贺老的身上。

李向阳(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副院长、原上海美术馆馆长):

非常感谢贺小珠邀请我来参加这次活动,简单谈点感想。十多年前我在美术馆的时候,代表美术馆,代表政府接受了贺先生的捐赠。这种捐赠行为不仅仅体现了贺先生在艺术上高山仰止,同时也体现出他对艺术、对社会、对国家的一种情怀,但是非常遗憾作为美术馆能够带给贺先生的很少很少。很多事情,特别在我任职期间做得不够多。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也没有去看望贺先生,也没有去看望师母,所以今天借这个机会对他的家人说声抱歉。

因为在贺先生过世之后,有段时间,微信上曾经有过一些这样那样的讨论或争论,最近特别又围绕着贺先生,有这样或那样的争论。有三个上海人,或者是上海籍的或者是目前生活在上海的所谓评论家、艺术家在那里斗嘴。我的态度非常鲜明,我反对一种意识或者一种强调,这种强调是为了去反对另外一种意识。贺先生的作品正如这题目一样,作为不朽的旗帜是毋庸置疑的,无须讨论的,不论在上海的美术界还是在上海之外的艺术界,他都不仅仅是画家。当时贺先生让我写两句前言,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居然也敢写那么几百个字。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我当时写的题目是《贺友直画故事》,我认为贺先生最大的本事是画故事,而那个画故事涵盖了他对生活、对社会那种热情、理解,而且在画中体现出艺术家对艺术的诠释。刚才阿忠老师讲过,他连个小道具,连个服饰都有据可考。实际上看贺先生的画,他不是靠说的,文字上有的绝对不去画,他所有的东西都在文字之外的,更多是一种联想、一种造型。贺先生既是个导演又是个编剧,他甚至又是个美工,各个方面融会贯通,手到渠成。贺老师的过世实际上给中国连环画艺术关上一扇厚厚的大门。从今往后,可能真是难以齐肩!

陈 挺(上海文史研究馆业务处副处长):

我有幸参加这样的活动,我觉得在贺老的家乡举办这样的活动是非常有意义的。

贺老是我们上海市文学研究馆的馆员,要追溯他的文学渊源,简单来说,源自2012年。因为他有目共睹的艺术成就,让人尊重的人品,所以他被我们人民政府聘为上海市文学研究馆的馆员。当时他正好九十岁,在他入馆以后,我们贺老仍然坚持不懈地进行创作来奉献社会。2013年12月和我们沈寂馆员合作的一本书叫《哈哈镜:贺友直、沈寂画说百年上海滩》。这本书在我们馆里举行发布会,贺老高兴地参加,认为又有一部宝贝一样作品诞生,希望在这个时代能把连环画进一步传承下去。应该说我们馆里对贺老都是非常敬重的,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位非常伟大的艺术家。他之所以伟大,刚才各位大家也都谈到了,因为他不仅仅有一种无畏艰辛的艺术追求,还有着一种淡泊名利的人生观,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都取材于我们的生活,非常接地气,是与老百姓血脉相连的艺术财富和艺术资料。

今天的活动让我想起贺老去世后在我们馆里举办的追思会,在座也有一些专家学者也参加了。那天冒着大雨,大家竞相发言,让我们感受到了大家对贺老的敬仰,当时我们馆领导也这么说贺老是当代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是当代艺术中一座不朽的丰碑。他高尚的艺术精神和思想情操都是我们的典范。他的艺术人生非常坎坷的,犹如一本大书值得我们去细细品读。希望借着这个纪念活动进一步去传承、去研究、去感悟他的艺术成就。

孙佩梁(浙江省油画家协会副主席、宁波美协主席、宁波美术馆书记):

上海的宁波书画家不少,往年我们到上海人民出版社去,看到的都是我们宁波老乡。连环画、年画也是一样,其中最杰出的就是我们贺友直先生和张乐平先生,他们两位也是我国连环画界的杰出代表,也是连环画的泰斗。

特别是贺友直先生,他在全国第一届美展中获得一等奖,他的《山乡巨变》开启了中国连环画的里程碑,在中国美术史上他有着杰出的贡献。在这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是宁波人的骄傲,他跟屠呦呦一样是我们宁波人的骄傲。宁波人在外面都是顶呱呱的。

另外,关于他的艺术方面的成就,刚才两位老师都提到他是很入戏的,他在连环画16开、8开这样的小纸上面能够自己做导演、演员、舞美等,灯光以及人物造型非常入戏,这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因为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在的年轻人对人物画的创作可能不像前辈一样对生活有深层次理解。还有一个因为他很接地气,画老百姓喜欢的人物画创作,很多人非常喜欢,特别是江浙沪这一带。

那天贺老去世以后,我和韩馆长以及北仑区的领导们都去了,场面很感动,去的人很多,这么多人会过去主要是因为贺老的连环画感动了大家,有这么多人喜欢,所以说贺老是人民所爱戴的艺术家。

徐明松(上海书画出版社副总编):

今天怀着很热诚和敬仰的心情来到宁波,来到贺老的故乡,来参加这个研讨会。

在贺老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上海也举办了一些追思会,我也参加了美院的一场追思会……我就想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被感动?被艺术作品所感动?被艺术家的人格所感动?从某种意义来讲,其实贺老的艺术与他的人格融为一体,体现了艺术作品真正为广大的人民服务的宗旨和核心价值。我觉得有一点很重要的,艺术力量在感动我们的同时,也要求我们去反思:什么东西真正让我们感动呢?前不久,《解放日报》在一次以贺老为主题的访谈时问我,我讲了一些个人心得:“我说贺老师是一位真正的人民艺术家,我们用智慧来描绘、来表达一种对伟大人民艺术家的憧憬之意。因为人民的艺术家扎根于生活,真正扎根于民间。”贺老的作品有一种文学的力量,贺老绘画的旁边写着这些文字具有文学性的描述,描述一种形象。我们是从小在看贺老的连环画中成长起来的,文学对我们的影响,我们这代人在他影响下成长,我觉得是非常感动的一件事情。

我们以前一直讲,贺老的作品是一种高度和表现。他的作品不仅仅是文学故事的呈现,也是当代社会生活鲜活性的一种表现。这种表现通过人物的形态或者说人物所阐述的一些故事把它呈现出来。我觉得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研究贺老的人物画创作的艺术和审美价值。再者,我觉得贺老的艺术人品带给我们的力量更大。大家也知道这是一个浮躁的社会,很多艺术家脱离现实生活也是相对普遍的社会现象,但是贺老几十年都住在老式的房子里和周边的人民群众有一种深切的关系。这种关系成为他创作的一种重要的工作源泉和素材。这都是对我们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来讲都是值得去思考的。

谢春彦(艺术评论家):

我觉得我这个人很幸运,有幸认识我们上一辈好几位在历史上不太容易碰到的人,其中有一位就是贺友直先生。

但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我浑浑噩噩不善思考,只是用自己感情去接受和拥抱他们,与他们真诚的交往。这一次贺友直先生突然去世了。就在去世的当天,毛时安先生给我打电话,他说你师傅好像最近情绪不好,我昨天去看过他,你应该去看看他,捣捣糨糊,让他状态放松一下。那天早上,大概10点钟,我就打电话给贺老师,我说贺老师,我跟你捣捣糨糊吹吹牛。他跟我说今天不要来了,今天宁波家里那边人来过了,来拿画,我吃不消。我当时听了这个话,我说我不来吃中饭,我说吃中饭前面一个小时我过来跟你捣捣糨糊。我们两个常常是会心聊天,可以非常坦率地谈任何问题。结果不到一个小时,阿明突然打电话给我,一打电话就哭了,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这细节,我就不讲下去了。贺老师在活着的时候,应该说在他晚年的时候,我请教他,占用他不少的时间,他对我特别地优待。

我们今天这个展览题目是“不朽的旗帜”,到底他不朽在哪里?到底他是什么样的旗帜?这旗帜我们通常用得太政治化了。今天我们开了三个小时车,经过大桥来到贺老的家乡——宁波。宁波来了好多次,有水有海,而上海有黄浦江靠海,这是相像的。我不是说地理环境决定的,但地理环境确实影响到了,贺友直应该是宁波和上海这两个近百年来的大码头哺育出来的伟大人物。这位伟大的人物跟政治家、经济家都不同,贺友直这个伟大人物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我们看他的《自说自画》(P28),他到上海他到亲戚家里去打工做学徒,他拿最微薄的收入,但他去读英文,他是这样子地了不起。他是很不平凡的人,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或者从经济上来讲,从学历学位上来讲,他都没有的,他完全是一个从底层奋斗上来的……像这样的人物上海滩有的是,黄金龙、杜月笙、蒋介石,这些人都有不干净的开始,唯独贺友直先生是一辈子干干净净。我说他有点儒道合流,有点民间,有点底层,贺友直先生在这一点上可以印证这一句伟大的格言。总而言之,贺友直是宁波的骄傲,也是上海的骄傲。大家觉得他的《山乡巨变》画得好,他的人品好。

我现在再提出个建议,贺先生和贺师母住了半个多世纪的房子,应该说是一种精神的堡垒和象征,我希望富起来的宁波家乡可以适当地来促成这件事情,让这个旧房子成为一个陈列室。

毛时安(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非常感动于春彦对贺先生的尊重,包括贺先生最后去世的消息也是他打电话给我的,而且是连续打了四个电话给我,他真的对贺先生非常好。在座的诸位可能除了宁波馆的朋友以外,在上海的朋友中我是贺先生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位上海朋友。这个事情说来也是非常巧,人有的时候是唯物主义,现在总书记讲了共产党员不能信宗教的,我本身也是无争论唯物主义者。但是这件事很巧我的女婿和他的一个朋友非常敬重贺先生,所以几年前就跟我讲要去拜访他,我一直拖着,拖到那一天。我们是星期一去的,星期三贺先生就辞世了,有的事情是冥冥之中,我也给贺先生留下了一生当中最后的一张照片。

我觉得贺先生的伟大不言而喻。看他的作品,用他的话讲这个小画一潦草就不行。我们经常讲做事情要严肃、要认真、要一丝不苟。贺老是真正的一丝不苟。今天这三十几张画,没有一幅例外,连旁边的文字也是一样。

我原来在作家协会工作的,对文字特别喜欢,我自己写不好,对好文字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都在谈画,所以我就想讲讲他的文字。他的文字妙然天成,没有做作。他的文字都是大白话的。首先,他的文字来龙去脉清清爽爽,从头到尾没有啰七八嗦;其次,他的文字没有假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有听到过的,就不写,写出来的事情件件是事实;第三,他的文字见缝插针,不忘幽默。随便什么事情讲到最后都有点小调皮的,讲讲男人女人,而且他讲得很含蓄,如《划船》中“这种同床同被的方式仅限于同属一家人,莫非一家又不同性,则既不妥又难免出事的,确也有出事的,在此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去想吧。” 他写得很有劲,现在有位美国作家的文字很好,全世界也颇为流行,但是他的文字没有形容词,全部都是叙述,就是动词名词,没有形容词,依我看贺先生的文字老早就达到这个水平了。本色当好完全出于天性的。他没有很高的文化,但是他的水平很高,天性很好,悟性很高,所以他写出来文章非常好。所以,我想最后我说一句话,春彦概括讲他“以图画讲故事”,此外,我加一句还有“以文字说生活”。他是“以文字说生活的高手”。

主持人:

下一位发言的嘉宾我介绍一下,上海市政协原副主席、上海市宁波经济建设促进会原会长陈正兴先生,下面有请。

陈正兴(上海市政协原副主席):

首先我感谢贺夫人邀请我到家乡来参加贺友直先生的纪念活动。

贺老是我国杰出的画家,他的作品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特别是反映了老上海、老宁波的民俗民风,真是惟妙惟肖。对于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上海宁波人,深深勾起了童年时代的许多回忆和共鸣。我相信这些作品随着时代的变迁将会成为民俗民风历史珍品中的一部分。

贺老不仅艺术水平高,他的率真、朴实的人格更让人钦佩。他说话幽默,令人感到亲切。他一心用艺术奉献社会。我作为旅居上海的宁波人,原上海宁波同乡会会长,因为有这样一位老乡感到光彩和自豪。我们要学习他的规规矩矩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的崇高精神。

陈亚非(宁波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宁波大学教授):

贺老先生是一座高山,我们对他“高山仰止”。

我跟贺老见过三次,第一次是1984年,全国美展的时候。那年冬天天气很冷,我在王府井大街的华清池巧遇贺老,结下不解之缘。那个时候,贺先生住在中央美院后面的两层小楼里,我还在前去叨扰过先生,吃过一次饭。

第二次在安徽搞连环画培训教学。贺老先生作为专家受邀为我们讲连环画创作。在那里,他的“四小”——小动作、小情节、小人物,还有小道具让我们茅塞顿开。他说龚子元把亭面糊灌醉以后,桌子房子都是倒来倒去,然后李双双抱着小孩,小孩手上拿着钥匙给喜旺。李双双跟队长的老婆谈话的时候,用手拍着小孩的屁股,一边说话,小孩就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这些东西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连环画。

第三次见贺老,是在宁波江北区举办的慈孝文化活动上。我画的是宁波的十个孝子。画完以后,由江北区文联出面,请贺老给我写的序言。在这样的机缘下又跟贺老交流了半个多小时,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能沾沾老人的仙气,已经很好了。我也从事过连环画创作,迄今为止,我在全国各地画连环画,大大小小也出了两百多本,但是没有一本能够跟贺老的作品相提并论。很小的时候,我外婆教我看连环画,其中就有贺老的《山乡巨变》。现在大家都说我外婆在当时是个文化人,她的弟弟是后来民国国防部第一副部长,她当年是三所学校的校长,也跟着一位名家学过画画,画得很漂亮。她给我讲贺老的东西,一边翻一边给我讲,讲他每一个动作的描绘,讲每一个生动的细节,这不是一般人能够画得出来的。刚才几位专家坦言,将他比作电影导演,我认为,在今天中国导演的电影里,鲜少有人能够像他那么细致、那么准确,他设计的动作可以想象到极致了,这些他都随手拈来。我们看贺老的《画说宁波》,封面这幅漫画是他自己画的。在播放的录像里,他说我第一次画这个像,而且只画了一半。画得好,硕大的前额,加上一双非常明亮、敏锐的眼睛,太了不起了。他的头脑就像是计算机,什么东西他都过目不忘……所以他不光画宁波,他画还老上海。他画的东西,让我们感觉幸福,让我们津津乐道,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多次翻看他的东西……我们被他牵着,沿着他的思路,走进作品里面。仔细回想下今天的画家,到目前为止,能让几代人感兴趣,几代人看他的东西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有几个?有几个技法很好,但是没有他思想的深邃;有些人其他方面很好,但是很难像他这样,把里面那些大大小小的东西,描绘得那么让人相信。所以我看他的《山乡巨变》《朝阳沟》《李双双》,我都非常相信,因为生活原本就是这样。而且书里的生活,远远高于我们接触过的生活。每次看他的作品,我们都能看到新鲜的东西,获得新鲜的感受。

所以,中国如果没有贺友直先生,我们中国画的水平,总体会下降一截。它是画,它是电影,它是人生,它是各种技巧……读书的时候,我多次临摹贺友直的作品,也有俞晓夫老师的画。但到现在为止,学贺友直画画的人,有几个能靠近他?没有!它不但是技巧,还有里面的小动作,你看他作品里那人物一边笑一边跑的小动作,你看看他画的喜旺,你看他画的李双双,包括亭面糊醉酒以后摇摇晃晃的感觉……

他画什么像什么,而且我一点都不怀疑。他画的所有的东西,一个小板凳、一个小筐、一盏小灯,哪怕是他画上海帘子后面女人坐在那里撒尿,都让我们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太了不起了,所有的东西都过目不忘!我最佩服贺友直先生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能够看到那么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我们已经看不到了。电影导演在拍老上海的时候,也是让他先画,然后从画里得到启发,这在中国有第二个吗?为什么大家相信他?因为他超常的记忆力,才把这么多东西都画出来成为可能。我刚才看灯箱上的故事:小时候父亲按着他给老师行礼,他的小手这样翘起来,然后拎着包跟他的叔父到上海去闯世界,看着我有点想哭。旁边俞晓夫老师说,这画得还真像!俞老师,是这样吗?贺老师伏在板凳那里画画,这是真实生活的写照。一直到老了,到中央美院去上课,到国外去给老外们上课。然后春彦老师也在说:“九十多岁,我画不动了!”我眼泪要下来了,九十多岁还在画,年轻人在干嘛,为什么跟不上?

刚才专家的建议非常好,应该将贺老的故居整理出来。国宝级的画家,住在那么小的房间里面,虽然贺先生说得很轻松,说:“刚才是饭厅,现在我搬过去,就是工作室。我们到意大利去,拜登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那里,我们去朝拜;歌德那个脚我要摸一摸,我要亲一亲。”贺友直先生的那间小屋,晚年的作品多是在那个地方创作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宁波人,包括后来的上海人,不是该把它作为一个精神宝库保护起来吗?谢谢大家!

郑辛遥(上海美协副主席):

今天来参加这个活动,感触很深。为什么呢?我和刘方(《新民晚报》副刊的主任)我们经常到贺老家去组稿。这套《画说家乡年俗》,我记得在应该完成于过年前大概一个月。接到贺老给我的电话,我立马与刘方前去看望。去了以后,我们特别感动的是:贺老这样一位大师,将文稿写好,写好以后像小学生一样地恭敬地将稿子交于我们,这样的谦逊和蔼、平易近人。

今天,我们到这里来,看了展览叫“画说宁波”,我们还发现因为他最后的五幅画,其中3幅来自他的“画说宁波”。我可以这么说,贺老晚年所有作品的第一次发表都是在我们《新民晚报》,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在做纪念贺老的特刊时,我就用三个“真”来概括贺老,我觉得他画画“认真”、性格“率真”、为人“本真”,这三个“真”是我对一代连环画大师最简洁的评价。所以我觉得我们今天在这里,应该一起来怀念贺老、纪念贺老,他的作品是永恒的。谢谢!接下来听我们朱老师的发言。

朱国荣(上海美协前秘书长):

我十分荣幸地得到贺老的委托为他写传记。对我这个小辈来说,当时我听到这消息,我觉得这个任务太重,诚惶诚恐。

但是贺老亲自打电话给我,我一口就答应下来。后来进行过两次采访,一次是在宁波这儿,一次是在上海那个小楼,因此这两个都是关键的地方。宁波就是现在贺老艺术馆的三楼。因为进行过两次采访,又花了两年时间完成了这本传记,因此我觉得我有资本或者说有资格来总结贺老艺术的三个高峰。因为在此前,大家都知道《山乡巨变》是他的艺术高峰,但是后来怎么样,没人说起过。

我提出把《山乡巨变》作为第一个高峰,他带着一个李双双,一个齐白石一生的插图,这样三件作品形成他的第一个高峰。第二个高峰,是1979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全国有5件作品获奖,1件一等奖,3件二等奖,1件三等奖。这里有他最喜欢的一部《朝阳沟》。贺老认为《朝阳沟》比《山乡巨变》还好。为什么?他说,《山乡巨变》好是好,但它还处在一个“翻译”的阶段,就是从文字“翻译”到画面。但是《朝阳沟》有一个自己创作的阶段,是文字里面没有的,完全靠画面创造出来的部分,画面、情节又十分感性的。为什么《朝阳沟》会获得三等奖,因为这件作品是在全国美展里评奖,不是在全国连环画里评奖,就是它要和油画、国画、雕塑、版画去拼了,因此这个分量还是很重的。

那么我今天主要讲的是贺友直记载了两座城市的文化,一个是上海,一个是宁波。他用他的作品来讲,实际上有一点“伤城记”的味道。从他的风俗画来说,实际上,连环画画到后来,因为整个社会在变化,连环画出版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因为没人愿意出,也没人愿意写脚本,因此他转到风俗画。

这个风俗画就是我要讲的第三个高峰。关于风俗画,在上海他画了《三百六十行》。实际上这“三百六十行”和“申江风情录”都是解放前的东西,解放前的风俗。他也有描绘解放以后到当代生活的风俗画,一个是为程乃珊作的《上海FASION》画的插图,这套插图画的就是上海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和六七十年代的风俗。在2000年的时候,他又画了《城市边角》,也是风俗画,画的是2000年的时候,上海人的现代生活。这里面提出了“啃老族”,提出了上海小姑娘嫁给外国人等,有许多是带有批判的。因此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一直到21世纪,贺老对整个上海的文化、风俗的表现是很全面的。在这个时候,相应地在宁波,实际上他也画了《新碶风情录》,就是把他家乡画得很大的,在宁波博物馆展出过,再加上这次的32张,实际上把宁波的风情也画在那里了。

我觉得贺老在风情的描绘里面,尽管他自己也说有的是不牢靠的,但是从我们眼光来说,特别是对后辈来说,这是最生动的记载。他有一个画风俗画的诀窍,就是理解了才能画得好、画得准。你说贺老九十岁的人去回忆七十年前或者八十年前的一些生活细节、一些结构,当然这和他的记忆有很大关系。我采访过他,他说我画速写不是很多,但是我看东西很仔细。为什么做成这个样,理解了以后,我画出来就清楚了。贺老对于生活的观察是非常仔细的,已经到了理解的程度而不是表面的记忆。这些都是值得搞美术创作的人好好地学习的地方。谢谢!

陈 琪(上海美协秘书长):

今天,我对“不朽的旗帜——贺友直晚年绘画艺术展”的开展感到非常高兴。这可能也是天意吧,贺友直从宁波走出去,到上海,再到全国发展。晚年最后创作宁波风情的作品《画说宁波》又回到宁波,在宁波美术馆收藏、展出,可能是一种回归,也可能是一种天意,可能也是老人一生的心愿吧。

中国人讲落叶归根,所谓“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些作品在这里收藏、在这里展出,感觉就是落叶归根。贺友直先生、我和朱老师因为在协会相识至今已16载。当然,其他人可能接触得更多,大家对贺老的艺术对贺老的人生都比较了解。大家都讲了我就不提了,我就讲几点可能不为人知的事情。

首先,在贺老过世以后,《中国艺术报》向我约稿,当时给我三四千字的格局。写什么,当时我定了一个题目叫《老头儿走了》,“老头儿”是我们美术界对贺老的一个称呼,也是宁波对老人的称呼,爱称嘛。老头儿走了,中国传统连环画关上了一扇厚厚的门。我个人认为这个题目很大,因为牵扯到传统连环画。《中国艺术报》会不会改呢?我不知道。结果是他们一个字都没改,原封不动地登出来了,这表示中国艺术界、连环画界都承认贺友直是传统连环画集大成的一个艺术家、一位大师。我想说的是“中国传统连环画关上了一扇厚厚的大门”,至于以后连环画是什么样子,就要等后人来解决了。这篇文章出来之后,中央党校的刊物打电话跟我说要转载,我说这个很好你们要转载。

第二个是贺友直两次获得终身成就奖的背景,大家可能不太知道。第一次是在2009年评选的“中国美术家终身成就奖”中,在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中选取28名评委组成了评选委员会。上海报了两个人,在全国大概总共有63个候选人,最终全国只评六个。我后来了解到,贺友直是最高票入选。候选人中油画、国画其他的大画种都有,他只是连环画的,却是最高票的,大概是有23票入选。

第二次是2004年的时候上海评“终身成就奖”,当时我们美术类包括书法是八个人,候选人也是八个人,评三个。我们美术类评了三个,就是贺友直、方增先、陈佩秋,这也是由全国来投票的。材料是由我写评语签字后我们协会报上去的。这两次的境遇是对贺友直这位连环画艺术家一生成就的肯定。这个终身成就奖,不光是对他的艺术,还有修养、为人,德艺双馨等各方面的肯定。这是两次终身成就奖,获得两次终身成就奖的人很少。现在我们上海就是两个人,一个是贺友直,一个是方增先。以后也不会再有,因为中国美协的“终身成就奖”到去年就废除了,以后都没有了。

第三,贺老在2014年将他的作品捐赠给中华艺术宫的时候,在捐赠仪式上,他讲了六个字。这六个字对我的影响非常深,我在美术界开会的时候我都讲,然后我那篇文章当中,关于这六个字我写了三段:老头儿讲,他很智慧、幸福、知足。他讲很“智慧”,就是一辈子坚持只画连环画、画小人书,他没有改变艺术门类、艺术样式。所以有他的坚持,才会有传统连环画集大成的一个状态;有了他的坚持,才有了贺老成为连环画泰斗、连环画大师的基础。我们最近在中华艺术宫的纪念展上看到他的《白光》,《白光》中国画的人物样式非常好,他画中国画可以画得非常漂亮,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中国画画家。但是他没有做。最后他放弃了这些水墨的东西,坚持画连环画。所以我讲由于他的坚持,才有了中国连环画的今天。

他自己讲的他非常“幸福”,当时他是92岁。当时他讲,我九十多岁了,我眼不花手不抖,还能画小人书,他说非常幸福。这就表现出了一个老艺术家、一个连环画家的心胸和姿态。

第三个词是“知足”。他说,虽然他的连环画没有进入市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赚大钱,但是他感觉到很满足。他说,虽然我四世同堂,住在一个小斗室里面,但是非常满足。他能获得今天的成就,组织上给他的关心,社会上给他的关心,他生活的这种状态,他感到非常知足。

我感觉到,就像大家刚才所讲的,他留下来的这种财富、资源该怎么去把握,该怎么去保护和利用好,怎么样去弘扬它、保护它,把它做好,这其实是值得我们政府、有关部门、后辈艺术家多方面研究的问题。我们社会、政府,对贺老的艺术该怎么样去重视、去保护值得我们去好好研究。我就讲这么多,谢谢!

俞晓夫(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著名油画家):

刚才听了大家很多带有回忆性的对贺先生的学术探讨,也很受启发,特别是刚才宁波的陈老师,说得情真意切,我听了也深受感动。

贺老先生的伟大,怎么说都不为过。他确实是我们中国美术史上特别是当代美术史上一位伟大的画家。这个“伟大”一般是用在政治人物上面的。但是今天我们把它用在美术上面。这说明贺老先生的艺术,已经不仅仅是连环画的意义了,它是从整个绘画的意义上说的,可以用上这个词。

我小时候其实也是一个自觉学习贺友直老先生的学生。我不认识他,但我非常崇拜他,很多和我一起画画的朋友当时都知道,我是这么痴迷,从临摹贺先生的画开始,到自己创作,越看越学习,就越佩服贺先生,一直到今天我还是那么佩服他。

我觉得贺先生在艺术上是一本很厚的书,一部大大的书。国家为贺先生建立一个美术学院去研究,都是不为过的。我觉得他的斗室具有非常的意义,他这个斗室好像是组合的,有时候是饭厅,有时候是画室……蛮有味道的。如果真的要把它征集用起来的话,那要把周围都要拆掉,然后就只把它留着,供人们去参观、敬仰。

因为贺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堪比毛泽东,他自己有伟大的地方。我为什么把他说得那么高呢?我从贺先生这个《白光》里面看出,他对国画的理解,也有对方增先先生国画的吸收,他是非常聪明非常机智的。这种机智应该说是一种天分。这种天分,和宁波人没有太大的关系,和上海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就是一个天才。所以对待天才,我们国家包括宁波、上海的政府,我呼吁要抢救贺友直的艺术,我说的是连环画的艺术。

但从我的经验来说,从我们国家“有事有人,无事无人”这种习惯性文化流产常态化,我感到非常担心。过了一两年以后,估计就没人再去想他了,他的艺术没人再去研究了,所以我呼吁要去抢救贺先生的艺术,要把他的艺术发扬光大。而且,我觉得我们对贺先生在技术层面上说的东西还是太少,而这其实是很有说头的地方。他的技术是超一流的,有些技术比起已故去或尚健在的国画大师,不知道还要要高多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在学习贺先生、自己在画画当中有种体会,贺先生在技术上面真是厉害,不单单是《山乡巨变》《朝阳沟》。我倒不认为他最好的作品是《朝阳沟》,他太熟练了,这部作品他太熟练了,我觉得最好的应该是《山乡巨变》。《山乡巨变》中的一种感觉我认为是更好一些,那是一种深深的感觉。不要过大地强调贺先生是人民的艺术家,为了人民他要他的艺术,这样听上去有点“左”,最好不要用这种话,认认真真把他的艺术探讨出来就行了。这是需要大家注意的。

我还有很多话要讲,但是由于激动,一下子讲不出来。佩服贺先生,感谢宁波方面为这面“不朽的旗帜”做了这场晚年绘画艺术展。

钱逸敏(上海张江当代艺术馆馆长、上海市动漫行业协会会长):

我跟贺老是同事,我们在同一屋檐下工作了好多年,对贺老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我今天不讲贺老的艺术有多么精湛,也不讲贺老的道德有多么高尚,因为大家讲得都很深入。我讲贺老的另一方面——他的国际影响。

2016年4月6日,我们协会组织了一场“百位画家画贺友直”以及他的一场追思会。会上,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贺友直是中国连环画走向世界的第一人。说起这样一个话题,我们要回到十多年以前,也就是2006年以前,我是整个事情的参与者。2006年我率领中国漫画代表团访问了法国,在昂古莱姆组成了中国馆,昂古莱姆是西方连环画的大本营,就有点像耶路撒冷。我们的连环画在世界上叫“连环漫画”,在中国叫“连环画”,叫“小人书”,其实都是一样的。当时我在中国馆里展示了中国漫画的时候,我也带了很多连环画去。我经常会发现,有些欧洲的读者跑过来跟我说:“HuLuzi——HuLuzi”,跟着我“HuLuzi-HuLuzi”,我听不懂,一开始也没理会他。后来通过翻译,慢慢再去了解,我说这个“HuLuzi”是什么东西,后来他们说叫“贺友直”。当时我就很奇怪,这外国人怎么晓得贺友直,贺友直在中国大家都晓得。因为欧洲,我觉得我还算比较早地踏上这片土地的人。后来我经过里了解,我才是真的见识短了,贺老在2000年的时候,已经在昂古莱姆的国际连环漫展中展出了他的作品,而且影响是非常大。他问我有没有贺老的作品?我当时有是有,但是是一套合集,我记得好像是我们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的一套农村题材的合集,其中有一本贺老画的连环画。就这一套,我还不晓得贺老在欧洲这么有名。我当时跟他说要100欧,一千多块人民币,可他只要这里面的一本,我说要买就买一套,最后大概是70欧卖给他了,他开开心心地跑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跑了许多的新华书店,法国的新华书店,那里面已经有很多外文版的贺老连环画。

中国的连环画很多很多,我们上海人美社就有108家,不要说全国了。为什么贺友直在欧洲的影响那么大,因为至今为止,在法国的连环画博物馆展出的唯一一个中国连环画家就是贺友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我们当天开会的时候,贺小珠补了一句,她说,她爸爸在法国的时候,在国会大厦上面挂了一面大横幅,上面写着“贺友直连环画展”。当时贺老自己也很激动,但是贺老非常低调,他没有讲这事。后来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情,法国方面知道了我们是同事,就问我能不能请贺老再来一次,我们用头等舱请他,这是法国总统享受的待遇。后来我跟贺老讲过法国这件事,我说能不能再去一次,因为法国读者实在是太崇拜他了,甚至还跑到我家里来。这样的情景,在我的印象当中,好像没有其他的连环画家能够达到。

这次我们举办的这个“百位画家画贺友直”,得到了全世界大概有150位画家的作品,其中还有一幅是我们副主席的画。也有很多国外画家,比如伊朗、乌克兰等。后来我在向文化部领导汇报追思会成果的时候,我就提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还没有跟贺小珠商量,我就提出来,明年6月份能不能在法国举办一个贺老的追思会。文化部领导说这个想法很好,你赶快把方案做出来。我也在想,我做了这个方案以后,是不是宁波方面包括贺友直美术馆,我们一起来做这个项目,我也请上海文化局拿点资金出来,我们一起把这个展览做起来,就是回顾展。我们到时候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个事情做好。

这个追思会结束以后,我们协会发了一份公告,将情况总结一下,在官方平台上发一个新闻。我们负责新闻的同事把稿子给我看了以后,我觉得写得很好,但是我给改了个题目,这个题目就是“他将中国的连环画感染了世界的读者”。我讲完了,谢谢大家!

乐 坚(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

这是我第二次到宁波来参加贺老的画展开幕式。上次是到新碶街头,而今天正好在这里讨论贺老的艺术。我从出版的角度来讲讲贺老的艺术。

艺术品的价值,连环画艺术价值,能够把连环画艺术做到这么一个高度的,我认为贺老是其中一个佼佼者。我们集团现在在做一个大项目,就是出版贺老的全集。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我倒有一个想法——除了贺老的连环画,包括创作的连环画,包括历次得奖的这些作品放在贺老的全集里之外,还能不能补充一些东西,比如说贺老的一些手稿,还有贺老讲课的一些内容,包括贺老在理论上的一些整理,甚至于我们在各方面对贺老在学术上、理论上整理成的资料,能不能在全集里面做一个附案,比如说有一本叫论文集。这样的话,这本全集可能会更丰满一些。“人美”历史上不少画家在提升我们的企业品牌上做了很多的贡献,尤其是贺老。一个企业的品牌,一个个人的品牌建设,包括一个艺术家的品牌建设,跟很多艺术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这么多的优秀作品,在“人美”的历史上得奖,这也是我们前辈、我们老一代留下的文化遗产,所以我觉得通过贺老全集的出版,似乎可以理出一条出版的思路:在编辑全集的时候,能不能更多地增加文字的含量。因为以前在编辑的全集,多是以展示图片为主,但这一点从理论上、从美术史的角度、从学术的角度来看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次编贺老的全集,能不能把它在理论的角度提升一个新的高度,将艺术品的价值和连环画的艺术价值相融合,达到一个新高度。我觉得说不定通过这套全集的编纂过程,能够给这类图书提升到一个高度。

主持人:

最后有请我们宁波美术馆艺术委员会主任、著名油画家陈继武先生发言。

陈继武(宁波美术馆艺术委员会主任、著名油画家):

贺友直老师,大家都说是宁波的,但也是上海的,是中国的。

我跟贺友直先生没有接触过,但是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老师就给我介绍过贺老。当时美院里面,最排斥的两个画种,一个是年画,一个是连环画,认为其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其实不然,院校里真正有学问的老师,都对当时的连环画画家李慕白、贺友直,内心崇拜至极。我当时是在油画系,那时最不喜欢的就是年画与连环画,但老师上课的时候,把李慕白的作品拿出来做示范,他说你们的色彩远远达不到李慕白先生那种微妙的转变,造型方面也远不他生动,好好学他。

我们搞创作的时候,画速写,画来画去,讲究的比例、线条,全山石老师就把贺友直先生的《山乡巨变》拿出来给我们讲解。他说,你看人家构图如此饱满,造型那么生动,你到农村里一看,这不是城市,是农村,是浙江农村,不是东北农村,我让你们深入生活半年、一年,都画不出效果。你们不要看不起连环画,这是我们中国贺友直先生。当时我不认识贺友直先生,更不知道贺友直先生是什么地方人。但是其实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接触到这位大师了。我是福建人,不是宁波人。所以宁波这方水土养人呀,刚才同事说屠呦呦也是宁波的,李焕民也是宁波籍,贺友直现在就是宁波籍,包括过去的陈逸飞,各个画种最品牌的几位都有宁波的身影。今天我们在这纪念贺老,这样纪念,那样纪念,把他提得很高……但就像俞老师刚才说,我们要用平常心看待贺友直先生,他本身就是一个老百姓,就是一个平民画家,但这个画家他蕴含着很多大师的优秀品质,所以我们要怀念这个大师,我们身边的大师。现在很多大师高不可攀了,很难接触;另外还有一些大师,睡一个晚上,明天就是大师,前俯后仰,闪光得不得了。但贺友直先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李馆长刚才说,我们需要做一点事,我们今天用什么东西来回报贺友直先生,用物质的方面,这是远远不够的。贺友直一张画里面说道,我一生当中最喜欢两个东西,一张他叫喝老酒,题目叫《成仙时刻》,里面斗大的房间,窗帘布把它拉开,这里面是他成仙的天地,后面是他的工作室,所以这是他快乐的事,这是他人生真实地写照,大师也是个人,跟我们一样的。第二张画,《画画的老头》,写自己画画的时候,桌子上很多笔墨纸砚,还有他平常喝的茶,龙井、乌龙都有,他自己弯着背戴着眼镜在画画,他这个时候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这个是他在宁波画的,都是晚年的时候。在这幅画里面它里面一段文字写:钱丢掉了可以赚回来,连环画这个画种我画了一辈子,现在这个画种没有了,找不回来了,非常可惜,希望有关政府方面动脑筋,怎么样把这个画种补回来。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他这段文字,如果有心的话,我觉得应该替贺老把这个画种再找回来。这个就和刚才李馆长说的一样,我们怎么样对贺老做一点回报。所以,刚才听了大家发言,我想我们宁波方面是不是做这几件事情,实实在在地做几件,而且我们能够做到的,先做起来,以后再发展。

第一,成立一个贺友直先生的研究会,继续深化研究贺友直先生的艺术人生,他的绘画,包括他的连环画,他的风俗画。

第二,每隔两年,这个时候或者清明时候,大家都能聚在宁波,开个贺老师的纪念会,光靠今天这个谈不完,也谈不够。随着时代的发展,贺友直先生的一些精神的东西、文化的内涵,他的品质,随着时代的丰富,它的内容也更有内涵,所以这是一件事情。还可以在宁波市委党校里,要搞一个读书班,受中国美协的委托,浙江省的美术家全国会员以上的一些骨干,在宁波办一个全国美术家培训,其中一个要学习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守则,集中谈到美术家应该具备什么样的道德,怎么样实现自身的价值。所以我建议把今天讨论的一些东西,把贺老这样一个伟大艺术家的精神、他的艺术、他对生活的追求,做一个纪要,提供给这个读书班,倡议大家来学习贺老。所以我想,这个是我们可以做的,实实在在做件事。

第三个,我们的韩主席,文联的领导也在这,是不是跟宣传部沟通一下,跟宁波大学潘天寿艺术学院沟通下,是不是开设一个连环画或者什么画种的一个课程,请上海的老师轮流过来给大家讲学,把贺老的精神、他的艺术特征一代一代传下去。因为贺老的连环画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我们过去除了读书以外,还有一些课外的连环画,都有贺老的连环画。余姚市曾有一个宣传部的干事,他说他家里面收藏连环画的目录,上海“人美”都到他家里面去采访,因为上海“人美”连环画的目录,还没有他收藏得那么整齐。贺老的连环画,他基本上没有少。只要全国各地出现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乘飞机、乘火车、乘电瓶车第一时间能够赶到这个地方,把这个连环画买回来。他家现在大概有两百多平方米,自己起居,老太婆很任性,只有三十个平方米,其他全部是书、书架子,全部是连环画,其中也包括贺老的。贺老连环画影响了多少人,所以当今国家公务员居然还有这么执着的,对连环画这么重视,所以大家都可以采访。所以我建议宣传部、宁波大学潘天寿艺术学院有关方面重视,开设这么一个课程,把这个延续下去,完成贺老的遗愿,不要把它断掉。

第四,刚才很多同志提出来,贺老在跟师母住的斗室那个地方,怎么样得到政府的支持,扩大一点,做一个永久性的纪念馆。我们宁波上海有关方面共同努力,促使这件事情做成。这也是今天大家开会的成果,也是大家的呼吁。

第五,刚才一个老师说,开一场贺老的追思会,我看宁波也可以参与。贺老在最后的几年里面,他在宁波度过的,这个刚才陈秘书长说过人之常情落叶归根,人到了晚年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故乡的记忆。贺老带着浓浓的乡愁走掉了,但是他又把浓浓的乡愁留给我们,这何止是千百万的财产,这是无价之宝,所以这个追思会我们不能断。

这些是我的一些建议,宁波的领导、我们的主席也在,上海的领导陈秘书长也在,各位也都在,希望大家共同把这个事情做好。我就讲这些,谢谢大家!

主持人:

谢谢陈主席,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要求,谢谢!我们在座的还有贺老的唯一的一位学生,徐纯中先生,我们也请他来说几句吧。

徐纯中(贺友直学生):

贺老在中央美院担任教授好几年,我是第一届连环画系的研究生,贺老把他的理论和实践、他的一些想法系统地传授给我们。几乎每天都是四到五个小时的谈话,家里面厚厚的笔记本,我就整理了14本。

贺老师逝世以后直到今天,我已经写了32万字,包括笔记本中贺老的理论思想、实践和内容,我准备写一个贺老的话语录,到底怎么用我也不知道。贺老很多零碎的思想,我分了十二个大类,包括贺老对连环画的时代感的要求,包括如何“做戏”,因为贺老师认为连环画一定要有“戏”,因为没有戏,没有幽默感,包括刚才大家提到的“四小”——小动作、小情节等,最重要的是连环画当中,好多同志都提到的,他自己是演员,是导演,是美工,要对文学作品的补充,他是这么说的:要一打开书,使你看到这画面,不是看图找文字,而是用图来解说文字。贺老师有很多很多对连环画的经典理论的总结,所以他达到这样高的水平。我发现,他始终在每一张画当中找寻道理,他说很多很多道理就希望你传下去。

今天我也很痛苦。因为之后我到美国去了,在美国待了27年,日本待了6年,在那里我画连环画几乎无法生存,我只能画油画,但是我画中国题材的油画,我画了一百多张,也没人要我的画。一张一张画完自己家里看,贺老师来看了,说这很好。贺老师也鼓励我在这上面努力。贺老师逝世以后,我回过来想,觉得对不起老师,我手头几本没画完的连环画我还在画,给几个出版社又寄了稿子,我想归队。

主持人:

谢谢徐老师让我们感受了深深的师生情。

谢谢大家今天在座的各位的精彩发言。由于时间关系,需要补充发言或者没有在会上发言的嘉宾,可以把你们的发言在会后交给我们,我们会尽快把发言的内容整理出来,发表在馆刊上寄发给各位。

韩利诚:

我再补充一下。刚才各位老师、各位专家都讲得非常地道,对于我们市里文艺文化工作来讲非常有意义。刚才陈继武主席也提到,各位的一些建设性建议、实际要做的一些工作,我们会去考虑、商量,能够做的,我们尽量同各位联系。上海、宁波联系,比如说成立哪些组织,举行什么活动,或者有政府参与的哪些活动。政府参与的活动我们还可以同这里的父母官马书记聊聊。马书记是我们的市委常委,他对这个事情也很重视。

最后,感谢大家圆满地完成了今天开幕式和研讨会!

以上文字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编辑整理:岑佳妮、徐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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